第1章 加班

冬至阳生,岁回律转。

姜晨蹲下身来，舀了一把冰凉刺骨的河水，她用过滤器过滤了一遍，喝了一点，有些酸涩发苦但好歹解了渴。

她用力拍了拍脸颊，自己己经不记得多久没合过眼，寒冷和饥饿没想到成为迫使她保持清醒的最好方法。

静静流淌的河面倒映着两轮月亮。

一轮清冷又慈悲的满月俯瞰着大地。

另一轮萦绕着微微红光的残月挂在黑幕夜空的另一端，阴冷又可怖。

姜晨蜷缩着身子不禁回想冬至那天傍晚。

自己昏死之前与母亲最后的一通电话，居然是冷漠不耐地挂断了母亲叫她回去吃饭的提议。

挂断电话后，姜晨一个人无力地倚靠在消防通道的楼梯口。

工作和生活是两座无形的大山重重地压在她的肩膀。

楼梯道的灯光如感应般灭了下去，黑暗成为最好的外套包裹着她。

无休止的加班，枯燥的生活，亲情淡薄的家庭环境……她就好像是一座孤岛，飘浮在一望无际的深海之中，上不了岸，沉不到底，喘不过气。

姜晨蹲坐在楼梯上，打开手机，幽蓝色的手机光寂寞地照在她的古板的脸上。

她没什么胃口，但是仍旧机械地咀嚼着一块干巴巴的面包，她的身体必须补充一些能量，而且现在她需要稍微休息一下，至少是要让自己的脑子放空一下。

姜晨的理智在脑海中机械地传达命令。

比起工作更让她郁闷的是，这一个月她一首反复在做同一个古怪的噩梦。

梦境中，可怕的、多变的面庞不断闪现，一个个苍白又年轻的面容正在死死盯着那道被诅咒的光线的源头。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光束和低吟声来源于同一个地方，那一瞬间，她也看到了那张面庞的双眼所看见的事物。

她战栗地拼命地往前跑。

但身后如黑水沼泽般的土地里，伸出一双双瘦骨嶙峋的手抓住她的双腿，他们眼眶的地方黑黢黢的，只剩两个窟窿，用力将她拖拽了过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巴被灌入了腥臭的黑水，窒息感扑面而来……姜晨猛然从噩梦的回忆之中惊醒，但恐惧和害怕依然充斥在心间。

正所谓梦境来源于现实，姜晨叹了一口气。

安慰自己道，她有充分以及合理的理由相信梦境之中这些妖魔鬼怪，一定是来源于她现实生活中所遇到的奇葩甲方以及她高度神经质的老板。

姜晨随意切线到一个电台，希望外界的声音能够帮她驱散心中的不安和彷徨。

电台那边如金属质感的男主播播报着最近的时事新闻，接下来是一组实时快讯：距离r国政府排放核废水己过去49年，远超预期时间，r国首相今日召开新闻发布会致歉。

地下的弹幕一下子冒出几千条：来自美洲的一只小蝴蝶：这该死的小r国，是要拉着全人类一起陪葬吗！！！

momo：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我是你心中的小可爱：无所谓了，早死晚死都得死，如果辐射让我变成丧尸，我觉得好可爱的。

理想中的青年才俊：这不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吗？

前面的，不必危言耸听。

594Tu：人类就是地球的肿瘤，如果真的发生世界末日了，那都是为了摆脱人类这个毒瘤……小白兔兽性大发：哇，好可怕呀！

姜晨关闭弹幕，继续听者男主播播报的新闻。

位于太平洋西南部出现不明海沟，似有不明物体，据有关专家推测其深度远超过马里亚纳海沟，有关报道我台持续追踪。

今日晚上6点09分开始，一首到晚上8点49分结束，我国大部分地区都可在夜空中，看到一轮“血月奇观”，此次血月己是本月第二次“血月奇观”，不少民众对此表示担忧，为此我台特邀专家黄志嘉教授于今晚7点……“叮叮叮。”

工作群如约而至地发来信息：“评审项目明天上午8点到达，请所有项目组于今晚七点准时到岗，收到请回复！！！”

瞬间，姜晨的社交软件的小群就出现99+的信息。

这是她加的公司内部的拼单群，大家在里面拼半价第二杯的奶茶、买一送三的洗漱产品等等。

平常大家也只是在群里发发促销拼单的消息，鲜少讨论，但也许是连续三个月的夜以继日的加班，一下子在群里的消息就以爆炸的速度在增长。。“迅速打开招聘软件。”

“这个破班真的是一天都不想干了，哔哔哔哔！！！”

“拿最少的钱、干最累的活、背最大的锅，当代打工人血泪写照。”

“楼上的大哥，你找到了吗？

带兄弟我一个，要求不高，朝九晚五，要双休！”

“我x，我饭都没有吃完，又要来挣这窝囊费，狗带。”

“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到头？

这007是人类的福报，不榨取最后一滴水是不会结束的。”

“哎，没意思没意思！”

“插播插播，公司楼下新开的咖啡店今日促销买二送一，拼不拼？

嘻嘻嘻！”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

“咖啡加一杯。”

“+1+1”......公司大群，一竖排整整齐齐的“收到” 。

姜晨望了望老板的夺命连环电话正突突地显示在手机页面正中央。

她的心情有些莫名的烦躁，深呼一口气，不想去理会，这个月的工资是她房贷最后一笔，还完这一笔，她就终于不是一个房奴。

她到时候打算辞职，她要去攀爬最雄伟的山峰，在迷人的海滩上散步，游览壮丽的山海湖泊。

她按住自己鼓动的心，聊天界面传来老板消息。

“怎么不接电话，我让你做这么多是在培养你，不然我为什么不让别人做？”

“你要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导致这次评比还排在这个位置，速回电话！！！”

姜晨透过楼梯道，逼仄的窗户外一轮红色的血月挂在天边。

她站起身来用脚重重地跺了跺地，暖黄色的灯光随之亮起。

他们小组目前的工作进度算是前三，但是现在她小组的BOSS讲究的是优中从优，就是这前三名，也得相互竞争，分出高下，所以要求他们必须加快速度，争一夺二。

姜晨在脑子过了一遍要处理和改进的内容，但转而一想实际上这些内容不过也是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

千头万绪的思绪在脑海盘桓中，姜晨发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脑袋也有些晕晕沉沉，难道低血糖了。

她扶着扶梯往下走，感觉……不慎一脚踩空。

犹如跌落万丈之下，耳边却传来利箭般的声音从胸腔穿过，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位一般疼痛，一口血腥气自喉咙涌上鼻腔。

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姜晨看到窗外血红色的月亮仿佛在燃烧和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