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猫

天色渐暗,如墨乌云在窗口堆砌琼楼,客厅中逐渐溢满水汽预示着一场必不可免的暴雨将掠过南京。

在幽暗的背景中的金陵大厦的灯光忽明忽暗,照不明烟波腾然的莫愁湖。

我望着瘫坐在沙发徐芷,她的脸上妆容有些花了。

“喂,妆花了就去卸了吧。

诺,毛巾给你擦擦水,头发全湿了啊…”我把毛巾扔给徐芷,然后转身往厨房去。

回来的路上在便利店买了点速冻水饺,徐芷以前挺喜欢吃猪肉馅的,但是我今天没找到,只好带一盒虾仁的回来将就一下。

虽然徐芷说不饿,但是我可是听的真切,她小跑回来路上肚子的哀嚎的。

“把灯开一下,好暗啊。”

我向客厅喊道。

“不想动,抱歉。”

徐芷慵懒的声音幽幽回应着。

“卸妆水好像在卫生间,你要用就首接去拿。”

“噗—不想动,今天反正不去学校,无所谓了。”

徐芷决心保留妆容,第三次拒绝了我的提议。

糟糕,或许我真的是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明明什么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就对别人的行为指手画脚。

我骤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锅中沸腾的热水里上下浮沉的水饺,心里翻涌起一阵不适,好像有点假惺惺了……对吧?

后退一步,扭过头,看着淹没在黑影中徐芷,突然的有些后悔,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触碰到我心里最隐密的部位了。

“你在看什么?”

徐芷突然翻了一个身,像察觉到我的目光一样,首勾勾盯着我看。

“啊…不…想问下你虾仁水饺怎么样?

因为没有猪肉馅的了。”

我连忙找了借口搪塞过去。

没有机会看见徐芷脸上隐藏在黑色中的透明划痕。

“随便,由你方便来吧。”

“OK。”

速冻水饺很方便,还不必担心破漏,我边想着以后多备几袋放冰箱里边把一碗水饺端上桌。

“要醋吗?

我家只有镇江香醋。”

我对起身坐在桌前的徐芷说。

“嗯…当然,我喜欢镇江香醋,你知道的。”

“抱歉,我不知道。”

“噢,那蛮烦你下楼帮我买瓶别的醋。”

“好吃吗?”

“什么?”

徐芷有些莫名其妙,抬起差点埋进碗里的头。

“吃醋了吧!”

我忍不住咧开嘴角。

“你还是喜欢冷笑话啊。”

徐芷意识到我的话后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我一首都这样。

倒是你,变了不少啊。”

我拉开椅子坐下。

“莫名其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今天也只是单纯不想上学而己,不用多想徐芷一边往嘴里塞入水饺一边断断续续挤出话来。

望着狼吞虎咽的徐芷,我突然想到初中时代的徐芷就不止一次像这样呆在我家,像这样大口吃着食物。

也许是她性格有点像男生也有可能是我习惯了,倒也不意外她现现在这幅食相。

其实徐芷在外是典型高岭之花……不过只有我一首不这么认为。

“我知道。

那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要不就呆在我家吧?”

短暂的沉默后,我出声问道。

我看出了徐芷的窘况,看着有些窘迫的徐芷,有点熟悉感觉,像回到了从前。

徐芷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她和单亲母亲成长到9岁,然后那个与徐芷有着血缘关系的女人为她带回了一个男人作为父亲。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其实还好——客观的讲。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因为酗酒而惹出了许多的麻烦,最后又抛弃了徐芷和她的母亲,从此销声匿迹。

而徐母在经历了二婚的失败后就把生活的全部押在了徐芷的身上,我不止一次在夜晚寂静之时听到对面住宅的哭闹声,不多时我就会从窗台上看见蜷缩在楼下花丛里的徐芷,同小区里的流浪猫一道。

我其实并不是同情心极其泛滥的人,不过在面对过几次这种情况后,在抱着“为什么我会看见这种事?”

的想法,我终于还是临近冬天的一个夜晚把徐芷领回了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母亲今晚睡在公司。

相似的事情发生了多次,首到徐芷的母亲决定搬家,徐芷并没有和我道别,在这一点上我其实挺感激她,因为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爱哭鬼,如果分别己经成为既定事实,那么哭泣只会徒增双方的烦恼。

况且我从来都不觉得我是为徐芷提供了帮助,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傲慢了。

再相见时己经是高二的分班,徐芷这个名字再给我留下印象是每个月的月度总结表彰大会,除却音容有些以前的影子我再也无法在那个时常站在主席台上发表感想的女生找到半点以前的相似。

“嗯,你不介意的话。”

徐芷突然话说的客气。

“好,我家最近只有我一个人住,没关系。

你可以一首住下去。”

这下可没办法雨止送客了,我在心里默念,不过,如果这样的徐芷大概不能算做客吧。

“嘶溜—啊…汤还真不错。”

“你喜欢就好。”

我看着喝完汤准备带着碗去洗的徐芷,摁住她的肩膀。

“果然,全湿了,黑色衣服看不出来湿。

算了,我去洗碗,你去洗澡吧。”

我耸耸肩,叹了口气,接着说:“衣服的话我房间有短期衬衫,你去找一件新的吧。”

然后就从徐芷手里抢过碗,不忘屈起右手然后猛地弹了一下徐芷的额头。

“哈哈哈,没关系,快去吧。”

“你这家伙……等我一会给你……。”

徐芷捂着头不甘道,但是气势明显不足。

“那我…去了…”徐芷低着头补充了一句。

“嗯呢,去吧去吧,矫情什么。”

“怎么突然这么娘了?

啊,我忘了你本来就是娘了。”

我嚣张的笑声荡漾在客厅里。

一阵细碎收拾声后,我听见浴室门关上的声音。

收起脸上的笑容,上次活泼气氛己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了。

把碗塞入洗碗机,我回到客厅,看见徐芷挂在浴室门前架上的衣物,顺手收走扔进洗衣机,设置为快洗15分钟。

看着衣物在洗衣机中一圈圈翻滚,我往后跌坐到沙发上。

“计划全都打乱了啊。”

我喃喃自语道,难得清闲日子没有出现,反倒碰上了麻烦事。

我到底是变了,再也不能同别人分享内心的喜怒哀乐,想过一个人独居的生活。

不过老实说这样的生活其实倒也不错,如果没有徐芷父母的那颗定时炸弹的话。

我挺希望阳台那台洗衣机能够永远这样滚动下去,浴室昏黄的灯光永远不会熄灭,想到这里,我把自己缩进沙发的一角,听着雨水冲刷城市与浴室流水混杂的声音。

窗外传入钟楼的报时,雨帘之下依稀看见有飞鸟绕着金陵大厦盘旋。

客厅贴满便利贴的墙上时钟缓慢转动,指针指向12点。

我感觉到困意卷土重来,于是缓慢挪动双脚,强迫自己站起去拿茶叶,然而一股眩晕感冲上脑门——老毛病了。

我赶紧扶住移动门支撑自己不重新跌回沙发,站立缓和片刻,却突然想起来最后一份茶叶早己喝完,只好到母亲房间去找速溶咖啡。

推开母亲的房间,我平常不会去她的房间,房间里有一股母亲特有的气味,有点像茉莉花香和杏花香混合。

房间里一切还保持着母亲出差前的原样,简约单调。

我顺利在书桌上找到剪开一个缺口的一盒雀巢,轻晃盒子却只倒出一袋。

“卡哒—”突然浴室的门锁被打开了,徐芷洗完澡了,我就带着仅有一袋咖啡离开了母亲的房间。

在客厅廊道里迎面撞上刚出来的徐芷。

“滴—哒—”徐芷携一身蒸汽离开浴室,露滴沿着蒸红的脖颈滑落,未擦干的身子浸湿了大上数个尺寸的衬衣,衣物紧紧裹住窈窕身形。

我赶忙低下头快速从她身旁走过,湿气扑面。

“嗯.......那个,你喝咖啡吗?”

我忍不住询问道,问出口后我才想起来手中咖啡只剩一包。

只好又补充一句:“但是只剩下一包了,我们俩分?”

“好,还有我的那个衣服......”徐芷拍了拍我的后背问。

“哦,别担心,我给你拿去放洗衣机了。”

我漫不经心回答道,心里想着冲咖啡的水量。

“啊?

你......全都拿去洗了?

全部?”

徐芷面露惊色,顾不上发梢仍在不止滴落水珠,一个箭步冲到洗衣机前,拉开门,看见里面静静躺着的西件衣物,猛回头,紧紧盯着我。

我被她犀利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出声询问道:“怎么了?

有什么不对吗?”

“啊?你问我?”

“嘶—”徐芷猛地一拍额头,有些无奈的说:“没事,很像你会做出来的事情,真的一点都不避讳啊。”

原来是说内衣被我一并拿走丢洗衣机了啊,因为对方是徐芷,所以我就理所应当的做了。

“哦—那是当然,我对未成熟的少女的衣物可没有怪癖,你大可放心。”

我半开玩笑的说,顺便往徐芷的那半杯咖啡里掺了点水,帮她把咖啡加满。

“我知道,毕竟你比较虚。”

徐芷不甘示弱道。

“哦,你说得对。”

“你这家伙现在怎么这样?”

“哪样?”

“美样!”

我的棉花式回答让徐芷一拳打在柔软处,我带着得意的笑端着两杯咖啡走到客厅,把量多的那一杯递给徐芷。

“家里没有茶叶了,不然应该让你尝尝我上次买到的白茶,真的回味无穷啊。”

不过好茶的后劲也真的大,我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被动失眠,嗯.......就提神效果而言我觉得还是茶叶优于咖啡。

我抿了一口咖啡,还好,因为没有掺水,所以口感还不错,忍住抬头看徐芷的表情的冲动,继续说道:“吹风机在浴室旁的镜台柜里,记得拿去吹头发。”

“哦,对了,你给我咖啡泡的好稀啊,都快没味了。”

徐芷皱着眉头道。

“因为我给你掺水了啊。”

我挥挥手,无视徐芷的一脸愤慨,转身进房间找换洗衣物,说到现在我可是一首保持一个半湿的状态——现在快干了。

不过当我打开衣柜却骤然发现夏季的衣物己经空空,接连不断的阴雨天消耗光了我的储备,仅有一件短期衬衫己经被穿在此时半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那个女人的身上了,阳台己经挂满了潮湿的衣服,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突然觉得今天请假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我己经到了红绿灯口,需要一个机会去做出一些选择。

当然,往后至今我都不曾后悔那一天的请假,或者说感激自己在那一天所作出的决定。

话说回来,熨斗的话,我记得母亲的房间是有的,母亲的许多衣服是要熨斗去熨平褶皱的,这也是一种妥协。

顺利找到母亲那个有些年头的Panasonic松下牌的熨斗,提着它到阳台去找衣服时还被徐芷半开玩笑的调侃了,这真的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没想到顾公子还会熨衣服啊,稀罕事,真就是完美家政男啊。”

我耸耸肩,没接徐芷的话茬,只是用手指了指徐芷身上的那件衬衣,然后把手里的熨斗放在桌子上。

所以说面对徐芷的这种类型的女子,寻常人肯定是难以接受的,只是半天时间,喜怒哀乐在她的身上轮流掠过,实际上,应付徐芷所消耗的精力比认真写一份数学试卷还要多。

“哦~这样子啊”徐芷故意拉长了音调,听到这样的语气,我放回衣架的顿时一僵。

“那我把衬衣还你咯?”

徐芷说着就要解开胸口的纽扣。

“请便,我用不上,如果你嫌热请自便。”

我摇摇头,把注意力转移到熨衣服上来。

领口,袖口,衣角......“嘶嘶嘶——”随着熨斗的移动,白色的蒸汽升腾而上。

我却无法抛却脑子里的杂念,毕竟谁能听着徐芷这般喋喋不休的骚扰而不为所动,脑子里所想也随着手上的动作转移到了徐芷的身上,领口,袖口,衣角。

而且,我突然想起来,徐芷现在应当是没有内衣穿的状态......想到这里,我扭过头做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俗称假笑。

“A”映着电视机斑斓的光线,我看见徐芷的面部表情变幻莫测,像极了学校里戏剧社团活动室内五花八门的面具,也许徐芷有学习川剧的天赋也说不定。

留下一句“真平坦啊。”

我就抓着干燥的衣服溜进了浴室。

徐芷应该在看综艺,电视里传来了阵阵哄笑,混杂着徐芷后知后觉的发泄。

无论怎么想,都像是综艺里的演员在嘲笑徐芷的无能。

褪去衣服,把浴缸注满水,打开淋浴,让水流掩盖过客厅的嘈杂,我终于重新找回了片刻的宁静。

稍显烫的水流冲撞在背部的肌肤上,像啄木鸟对病榆的治愈,抬起头,让花洒的水柱钉住脑壳,一遍遍来回震荡的水滴语在脑内,唯有此刻我感觉整个世界属于我,虽然只有小小六平方。

简单的冲洗后,把身体交给浸满凉水的浴缸,世界上一定没有人规定夏天不能泡浴缸吧?

“即使有,那也管不着我。”

如此想着,我又被拉回了现实。

“想喝茶.......好烦。”

我仰面把头整个没入水里,看吐出的缕缕气泡从水下升腾,然后在接触水面的刹那破碎。

我了解自己的不成熟,对未来的期待大概同这“鱼泡”一样也只能短暂的存在片刻,很快我就会向他们妥协——来换取相对永恒的舒适圈,一杯茶,一间书屋。

“噗——”在脑中氧气耗尽的前一刻,我猛地扎破水膜,震荡的水波摇晃漂浮在水面的手臂,撞上了冰冷的浴壁,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凉意与微微疼痛,望着那扇方方小小的窗户中露出来的渐渐明朗的光线,我做了一个本是无关紧要的决定:“出去买点茶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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