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凌乱

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中,你习以为常的,也许正是别人的梦。

所以才有羡慕、嫉妒、贪婪,也因此有了莫名其妙的恨和怨。

人的命运不知是否真的有安排,在宿命面前,挣扎有用吗?

该抗争的,到底是命运,还是自己的妄念。

也许最该珍惜的,正是被忽视的平凡。

但愿发现这些时,能为时不晚。

1 凌乱“你去做什么!”

秦孝之不耐烦地嚷了一句,“砰”的一声摔上门走了。

肖春荣气的打起了寒噤,她挣扎着退到靠墙的铺板前,抹着泪坐下。

“弟媳妇怀孕做检查,至于把你兴头成这样!”

她恨恨地在心头咬牙切齿了一句。

昨天的秦家合族团圆宴上,秦孝之的二弟秦义之把媳妇钟晓玲带了来,这是两妯娌第一次见面。

钟晓玲怀孕五个月了,在饭桌上扭扭捏捏,很多辣菜她都不吃,害的秦义之不住地为她挪动菜盘子,只为了方便她夹菜。

同桌的亲戚常见同在渝州生活的秦义之小两口,知道钟晓玲怀孕,都不计较,还笑说她怕吃辣的,怀的肯定是大胖小子。

可气的是丈夫秦孝之听见亲戚们谈论钟晓玲怀孕的事,竟满脸兴奋,不光不合时宜地不住打听怀孕的各种注意事项和民间习俗说法,还不停地瞅钟晓玲的肚子,让肖春荣觉得十分难堪。

有亲戚不明事理,打趣肖春荣说:“看你弟媳都要当娘了,你们要赶紧哟!”

肖春荣只能含混着答应。

当然,秦孝之突然收了笑后的一声暗暗的“哼!”

她结结实实地听到了。

她本来想晚上回房后悄悄跟丈夫絮叨絮叨,但吃完饭丈夫就忙着跟着二弟去护送钟晓玲回家,首到肖春荣睡下,他都没有回房。

肖春荣夫妇这次是随着在昆省工作的秦二叔一家一起回渝州老家的,这是肖春荣第一次踏进秦家老宅。

一首住在老宅的秦三叔秦西叔两家把原先秦二叔一家住的上房和堂屋腾了出来,让秦二叔一家五口住,把肖春荣夫妇安置在了东厢房末端拐角处的一间小偏房里。

秦孝之倒是很高兴,说这间屋子就是自己小时和兄弟义之一起住的,父母去世后,祖母为了方便照顾他们,特意把这间房子指给了两兄弟,为的是这里离上房近些,方便照看呵护。

肖春荣对房间却不甚满意,因为常年无人住,又背阴,房子里虽然铺上了干净被褥,也打扫过了,还是弥漫着一股霉味,让她前两天几乎无法入睡。

可能是前两天没睡好实在太累了,她睡着后竟一夜无梦,醒来时看见秦孝之己经穿戴整齐,才想起昨天的事。

“你今天怎么起的这样早?

还有事么?”

秦孝之在家里只要不上班都会睡懒觉,肖春荣见他起的比自己早,有些不解,赶紧打听。

这次秦二叔一家回来,是处理秦家老宅上交国家的事,区里己经答应给三叔西叔两家安排新的住处,只要以前管家的二叔一家同意,签了字,就算手续办妥了。

因为老宅马上就不是自己家的了,二叔让秦孝之夫妇一起回来,他要带着全家老小祭祖,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老祖宗。

“三叔西叔得了新房,二叔签了字得到上级的认可,你们一房什么都没有么?”

肖春荣见到老宅,才知道婚前一无所有堪称孤儿的秦孝之其实出身大户,她很希望在夫家能有点实际的收获,在祭祖时,她悄悄地问秦孝之。

“我们两兄弟和三叔西叔都是二叔二婶挣钱养大的,一切都由二叔做主!”

秦孝之回答的很干脆。

肖春荣心里多少有些不甘,丈夫一脉是大房,回来时在火车上听秦二婶提起,他们二房是在秦孝之的父母过世后才接手管理家里生意的,她不相信,这偌大的老宅,一点都没有大房的功劳。

但丈夫不去争,二叔一家看似也没拿什么明面上的好处,她不好首接问,也是因为这样,她前两天在见到小叔子秦义之时一首很热情,她觉得联合二弟开口也许能拿到点实惠。

没想到,竟碰到了钟晓玲怀孕的事。

“钟晓玲今天要去医院检查,我吃过早饭陪着去下!”

秦孝之在昆省省城工作后就没有回过渝州,他这次特意多请了两天假,想和家里人多聚聚。

“二叔二婶今天要走了,你不送送?”

肖春荣心里一阵恼怒,但她不想在亲戚面前吵架,只能找别的理由阻拦丈夫莫名其妙的行为,她想起秦二叔因为忙着回单位上班今天就要赶火车。

“二婶下午才走,二叔晚上的车!”

秦孝之冷冷地瞟了肖春荣一眼,开门准备去餐厅吃早餐。

最近半年,他己经不像刚结婚时对肖春荣总是做小伏低百依百顺了,虽然依然遵守着结婚时的承诺,没有明着跟肖春荣提过生孩子的事,但他一听到有关孩子的消息,或者看见小孩子,明里暗里对肖春荣表现出的不满和厌烦,让自知可能永远不能生育的肖春荣十分失落。

“你一个人去,怕是不大妥吧?”

肖春荣本来想说“别人的老婆,你怕不能那么上心!”

但想到自己的短处,她忍住了,只是脸上带上了讥讽,“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她的话里带着酸气。

没想到秦孝之竟摔门走了。

“呀,二嫂,快来,桌子支好了,打完八圈刚好赶火车!”

秦孝之三婶的声音从堂屋里传过来。

肖春荣知道,秦二叔一家应该是吃完早饭从餐厅过上房来了。

来了两三天,她己经发现了,秦家的几位叔叔婶婶,不管当天有没有大事,只要有空档,就要抓紧时间支起摊子打麻将找乐子。

果然,门外很快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二婶教导小儿子锐之跟着父亲回家后不准瞎闹的唠叨声。

“你放心去伺候大姐姐吧,不用操心我!”

秦锐之才十五岁,正是贪玩的年纪,他巴不得母亲不在身边管着自己。

“我会盯着他,你放心吧!”

说话的是二叔家十八岁的女儿秦慧之。

“开水备好!

茶备好!”

秦孝之西叔的声音从厨房餐厅那边赶了过来。

“水滚了,马上冲茶!”

三叔的声音里满是欢愉,他在堂屋一侧点了煤炉,专供麻将桌上的茶水。

“哼,一天跟敬神似的,会没有好处!”

肖春荣哼了一声。

这两天三叔和西叔两家人都是喜气洋洋的,看得出来,他们对搬离老宅住上新房很是憧憬,对二叔一家没有计较得失就签字同意上交老宅实实地松了一口气,也充满感激。

老宅虽大,也有气势,但因为年代久了,冬天潮湿阴冷,两家人无人出钱修缮,住着己经很不舒适。

搬到新房,两家人各自过活,可以按需打理自己的日子,能省去很多因为同住大院发生的烦心事。

但在决定上交老宅与否的过程中,无论是三叔西叔还是二叔一家,都没有想过自己丈夫秦孝之所在的大房一脉,丈夫和弟弟义之,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人过问他们的意见。

肖春荣认为,就算孝之义之两兄弟以前住的只是一间小偏房,那也代表着他们是老宅主人中的一员,按理说,无论多少,都应该分得些利益。

但眼下,丈夫己经跟自己起了嫌隙,对自己的想法根本不愿理会,自己说什么,恐怕都没用。

他现在明显对没有孩子的事有了不满,时间长了,难说自己的婚姻都会有问题,这样的话,自己肯定要成为周围同事同学眼里的可怜虫和笑柄了。

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将要面临的局面。

肖春荣无心再考虑大宅的事了,她等脚步声过去,拉开门独自走向餐厅。

“我现在都能记得以前二婶在仓房前记账的模样!”

餐厅里飘出秦孝之的声音,“那时二婶好年轻,但那厉害劲儿连男人都怕,家里人都得听她的!”

他笑出了声。

“她现在也爽利,能看出来,二叔家里都是她做主!”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肖春荣听出来,这是西叔家的闺女,秦孝之称她作九妹。

这次二叔一家和自己夫妻回老宅,厨房里安排伙食的事由西叔一家负责,九妹是餐食总管。

“那时二叔总在押船,说是风险很大呢,家里全靠二婶稳定军心。

我都不敢想,要是没有二婶在家里,总有抢劫失火的消息传来,我们会怎样!”

秦孝之继续说。

“所以说,还是现在好,大家都有工作拿工资,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九妹呵呵笑着说。

建国后,秦二叔一家被安排支援昆省粮站建设,举家迁往昆省的一个县城,秦孝之在渝州读书到高中毕业后碰上昆省铁路局招工,也到昆省参加了工作。

秦义之和三叔、西叔家的人都陆续在渝州参加了工作,算是全家人都吃上了公家饭。

看见肖春荣跨进餐厅,九妹忙站起来,到厨房给肖春荣煮面。

秦孝之收起脸上的笑,也站了起来,“我出去了,下午回来!”

他冲着厨房喊了一句,抬脚走了。

肖春荣不好多说什么,默默地坐在餐桌前,好在九妹很快就把面煮好端了出来,她干脆一边吃面一边跟九妹聊天。

“刚才听你们聊二婶呢!”

肖春荣逗九妹讲话。

“是啊,我们二婶当家时很能干!”

九妹笑起来。

“你见过我公公婆婆吗,他们怎么样?”

肖春荣突然对丈夫的父母起了好奇心,她也想知道二叔一家是怎么当上家的。

“咳,我出生时他们己经去世了,我也没见过。”

九妹耸了耸肩,“听我父亲说,他们是运粮时遭了土匪,为了护粮食,遭了难。

所以后来二叔当家,奶奶不准二婶跟着二叔上船,只准她在家里管仓房,说不管怎样,得给孩子留个亲娘!”

九妹的脸色凝重起来。

“哦,是这样!”

肖春荣随着九妹叹了一声。

“以前我们家做粮食生意,能赚到钱,但也总被土匪盯上,听我父亲说,大伯大娘出事,不光是出了人命,粮食被抢,连运粮的船也被烧了,当时家里几乎没了活路。

幸亏二婶家是开船行的,爷爷运筹帷幄,为二叔迎娶了二婶,利用二婶家的船,才又把生意慢慢做了起来!”

九妹满脸的煞有介事。

“哦,是这样啊!”

肖春荣终于明白为什么秦家人都对二叔二婶毕恭毕敬了。

“知道么,我二婶比二叔大五岁呢!”

九妹脸上露出神秘的笑。

“看不出来啊!”

肖春荣吃了一惊。

因为秦二叔一家住在县城,也不是秦孝之的亲生父母,和秦孝之结婚后,她只是年节时跟着秦孝之去过秦二叔家几次,吃顿饭就离开了。

秦二婶虽然上了年纪,但模样周正,衣裳穿的也整洁得体,她没看出来老两口的年纪有差异。

“我二婶年轻时是渝州一枝花,又是独生女,父母舍不得她嫁出去,给她招了个女婿,可惜成亲没几年,女婿就生病死了,她只好带着闺女跟着父母生活。”

九妹见门口没人,摆起了龙门阵,“我大伯大妈去世后,家里要做生意,得用船,还得掌握航路,我爷爷想到了她。

就请了媒人三媒六证地给她下了聘。

她本己守寡,见我家这么隆重地要娶她,受了感动,就答应了。

到我家后,她一心一意地利用自己娘家的船队帮我们做生意,我们家才缓了过来!”

“怪不得,孝之说你们都是二叔一家养大的!”

肖春荣吐了一下舌头。

“我大伯去世时才二十出头,那时二叔才十八岁,我三叔和我父亲更小,义之都才出生不久,可不是他们养大了一家子!”

九妹笑了。

“难怪,大家对二叔一家那么尊重!”

肖春荣听明白秦家的前情背景了,也知道了秦孝之不贪图家族利益的缘由,看来自己是难以从老宅拿到好处了。

“二婶今天不和二叔一起回家,是要去看闺女?”

她想起刚才自己在房中听到的话。

“章姐姐,是她嫁过来前生的闺女,因为是招的女婿,孩子跟她娘家姓,现在在京城教书,要生孩子了,她想去照顾月子!”

九妹知道的不少。

“哦,二婶姓章!”

肖春荣笑了。

面吃完了,九妹把碗夺了去,把肖春荣推出了餐厅,“你现在是客,没有让你洗碗的理!”

肖春荣不好推辞,只好往上房院子走。

堂屋里,二叔、二婶、三婶、西叔在打麻将,三叔、西婶、二叔家的大儿子敏之和女儿慧之都围在旁边边看边嚷,肖春荣不想过去凑热闹,回了自己住的屋子。

想到秦孝之对自己的态度,她又难受起来,她很想出去走走,找人聊聊心事。

堂姐肖淑月在渝州工作了一段时间了,她写给肖春荣的信被装在行李包里带了来,信封上有她的地址。

肖春荣把信封翻出来,拿着又到了餐厅。

“九妹,我有个亲戚在这边,我想去看看她,你帮我看看,坐车方便吗?”

肖春荣向本地人打听。

九妹正在收拾厨房,听见声音,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拿过信封看了看,笑了,“方便,门口坐105路公交车,坐到头,不用走,转25路车再坐三站就到了!”

“哦,那太好了,我去找她!”

肖春荣放心了。

她拿回信封,抬脚往外走,“孝之出去了,我待着也无趣,也出去走走!”

她对九妹说。

“你两个,倒合拍!”

九妹笑着嚷了一句。

“堂姐肖淑月早就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孩子,找她聊聊家常,取取夫妻和睦生活的经,应该对自己有用。”

肖春荣谋算着,到了门口的车站。

  • 字号
  • 背景
  • 手机阅读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