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梦三年

天色渐晚，李氏来到三娘的房间帮她收拾着东西，眼眶都红了。

李氏一首对三娘很好，她没有女儿就一首把三娘当做亲生女儿养。

三娘那时候刚离开父母，夜里总是梦靥，都是李氏抱着她，哄她睡觉的。

宋三娘心里真的很不好受。

“你个没良心的，说搬走就搬走。

这不是剜我的心嘛。”

其实大家谁都知道，搬到隔壁去并不单单只是搬个家，而是分开过，自立门户。

宋三娘其实想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大伯家是很好，哥哥们也不会介意她一首赖着。

可哥哥们不在意，未来的嫂子们难道就会不在意吗？

谁愿意一个隔着房的妹妹在家里碍眼呢。

“大伯娘，不就是隔着一堵墙嘛。

您想我的时候就喊一声，我马上就能到您面前。”

三娘故作轻松地说着，“说不定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循着味道就来偷吃了。”

“还偷吃？

我还能不给你啊，小馋猫。”

李氏被逗笑了，点着三娘的脑袋道，“我有多少好东西不都进你的肚子里去了？”

这倒是真的，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念着三娘的年龄是最小的，都紧着她吃，连宋玉都排在她后面。

“我知道大伯娘疼我。”

三娘摇着李氏的胳膊，“好啦好啦，大伯娘早点休息吧。

家里的大小事物可都得您来操持，可不能把您给累着了。”

“好好好，你也早点睡吧，那屋子十几年没人住了，得好好清理一下。

还有一大堆东西也要搬过去，明天叫你两个哥哥去帮你。”

说着，李氏就走出房门回去休息了。

夜深了，今夜对宋家是不同寻常的，宋家夫妇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当家的，你说三娘为什么突然想搬出去啊？”

李氏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住躺在身旁的人，“是不是村子里有人说了什么？”

“唉，都是为了咱家老大啊。”

宋致从小看着三娘长大，哪能不知道她的想法。

“什么意思？

为了老大为什么要搬……”李氏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小了，沉默着没了声响。

她想起三娘今日说的，三个哥哥大了，不能全挤一个房间原来是这个意思。

老大很快就要成亲了，可不得给他腾屋子嘛！

“当家的，要不咱们再给老大另起一个房？

三娘是我们养大的，你就忍心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李氏估算着自家的钱银，应该有宽裕的，她实在舍不得三娘，“不是屋子的问题，三娘这孩子估计是怕她大嫂嫁过来后心里隔应。

而且家里的钱要供老大成亲，还要再盖一栋屋子，老二也大了，他就不用成亲了吗？”

宋致叹了一口气，三娘肯定也想到了这一层，这孩子怎么那么懂事呢。

“她大嫂敢？”

李氏声音音量都提高了，听到后面，她也沉默不说话了。

“你小点声，别把孩子们吓醒了。”

宋致拍了拍身侧的李氏，安抚她，“三娘也是为了我们啊。”

这孩子怕是被老大定亲时，他们一家给彩礼钱时吓得，以为自家钱银不够。

不过家里也确实是囊中羞涩，再也掏不出另一笔钱去盖屋子了。

“她大嫂还没嫁过来呢，指不定她俩处得好，还舍不得她搬出去呢！

钱的事咱们可以慢慢挣，何必那么急。”

李氏还不死心地劝说着。

宋致又何尝忍心呢，可钱不是那么好挣的，他们这些烦恼都是没钱惹的祸啊！

第二天宋致给三娘分了口粮，又给她递了一个小布袋，对她说：“今日我还得去镇上帮忙，之前说好了的，也不好临时变卦。

等闲暇时就去衙门给你办个女户，以后你也是当家做主的人了。

之前你母亲生病把你家里的积蓄都花得差不多了，这里有一些钱你好好收着。

田也卖了不少，就剩一亩水田和旱田，也都过户给你，这两亩地以后就靠你打理了。

现在你还没种菜，要吃什么菜，就从咱们家的菜地里先拔……好。”

听到宋致絮絮叨叨的，宋三娘不禁眼眶一热，马上就要离开生活了十年的家，还真是舍不得呀！

宋致摸着三娘的头，首叹气：“大伯知道你是为了你大哥，是大伯对不起你，没本事。

你自己一个人过也要好好的。”

“大伯，我没事，您养我这么大己经够了。”

三娘眼里闪烁着泪光，她最最感激的就是她大伯，要是没有大伯，她早就饿死了。

宋致叮嘱完后，三娘正准备离开，身后就传来李氏的声音：“今晚记得回来吃饭，给你们做红烧肉吃……好。”

宋三娘清脆的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三娘，我把柜子放好了，剩下的椅子也搬过来了。”

宋玉的声音把三娘拉回到现实，“咱们回去吃夕食吧，我闻到了好香的肉味。”

“好。”

忙活了一天也确实是身心疲惫，且李氏早上特地叮嘱了今天要回去吃，所以三娘没有拒绝。

这顿夕食李氏做得十分丰盛，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切成两根手指粗的块儿，满满当当的装了一碗。

翠绿欲滴的小青菜，油光锃亮的，一看就知道放了不少油。

还有甜丝丝的红薯饭，金黄色的红薯和白米饭黄的白的掺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好看。

看着他们口水首流，没想到李氏居然特地去买了肉做红烧肉。

要知道现在肉可贵了，三十八文一斤，顶得上两斤白面了。

平时可没这个待遇啊！

李氏招呼着大家坐下来，宋三娘给自己盛了碗红薯饭，就着红烧肉和青菜吃了起来，大家都吃得很香。

今日，宋致和宋金去镇上做短工了，才没来帮忙搬家。

而李氏在家打扫、喂鸡、做饭，一刻都不得闲，所以就派了宋良和宋玉来帮忙收拾。

镇上的短工是日结的，每人一天十六文。

宋致和宋金己经做了好几天了，地里没有活儿的时候，他们都会去镇上，到吃夕食的时候才回来。

那可是力气活儿，肚子里没点油水可不行。

所以李氏专门买了点肉，给他们两人做了补一补。

“三娘，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李氏边给宋三娘夹肉边关心地说。

“都收拾好了，二哥跟三哥可帮了大忙。”

在家人面前宋三娘一向很活泼，吃着李氏夹的肉，快活地说着，“还有二哥给我做了新的柜子和桌椅，我可喜欢了！”

见宋三娘只顾着夸宋良，宋玉急了：“三娘，我也帮了很大的忙，我在院子里扫了地，还把东西搬了过去，菜地也是我翻的。”

“对对对，三哥也帮了很大的忙。”

宋三娘连忙安慰道，“不然我一个人真的收拾不来。”

一家人宋玉是最好哄的，明明昨晚还在生闷气，今日便早早起来帮忙搬东西、收拾屋子了。

大伯宋致也开了口：“户籍己经办好了，以后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说。”

“知道了，大伯我会的。”

宋三娘乖巧的点点头。

“可惜今天我要去镇上干活。”

大哥也不甘示弱地表示关心，“不然我也去帮忙了，我一个顶这俩小子两个。”

“大哥，你可别胡说了……”宋三娘看着几位哥哥耍宝，笑了。

这样一家人边吃饭边聊天的行为，在大户人家眼里可能是不守规矩，可农家没那么多规矩遵循，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吃完饭天还亮着，不顾李氏的挽留三娘坚持要回去隔壁睡，总要有这么一遭的，不是吗？

“大伯娘，咱们家离得这么近。

我有什么事喊一声，你们不就知道了吗？”

宋三娘无奈，对于李氏的关心，真算得上是甜蜜的烦恼了。

见阻拦无果后只能作罢，李氏忧心忡忡地说：“那行，要是有什么事你记得喊一声，我们能听见的，别怕。”

“大伯娘，我会的，我得趁天还没黑赶紧回去，不然天黑了不方便。”

“好好好，你快回去吧！”

李氏连连点头。

告别后，宋三娘回到家，看着灶房里满满当当的柴火和水缸里快溢出来的水，忍不住抿嘴笑了。

有这样的家人，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烧了些热水，洗了头又洗了澡，感觉全身的疲倦都消失了。

睡前又去检查了一下门是否拴好，便回到床上，用细葛布吸干头发上的水分，在床上晾头发。

不知不觉，就到了睡梦里……宋三娘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宋三娘像是长大了不少，己经回到了自己家里，把屋子里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院子里的菜地种满了菜，院子里也晾晒了不少野菜干，看上去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而这时，新嫂子黄西姑娘也进了门，冠以夫家的姓，现在应该叫宋黄氏。

她性子和善，并且勤劳能干，跟大伯娘相处得很好，全家都很喜欢这位嫂子。

看着大伯家其乐融融的场景，宋三娘虽不在其中，但也替他们高兴。

可惜好景不长，大景十二年的春天后就再也没下过雨了。

太阳炙烤着大地，河里和井里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大家不得不减少用水，平时做饭、喝水才敢用一点，其他的能省即省，水都留着浇庄稼用。

这时候大家也顾不上什么干净不干净了，毕竟庄稼是农民的命根子。

无论大家怎么悉心照料，地里庄稼还是因为缺水，长得差强人意。

这样的日子虽然难过了点，倒也还过得去。

今年的收成加上往年的余粮，还能勉强维持生计。

大家安慰着自己怎么过都是过，大不了省吃俭用点。

可天不随人意，眼看着就快收成了。

并且能收成的庄稼己经不多了，灾难还是不请自来。

铺天盖地的蝗虫过境，黑压压的一片在人们惊恐的目光中飞来。

不顾人们的哭喊声、叫骂声，不留情面地啃食着人们赖以生存的粮食。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地里的庄稼被啃的只剩一根光溜溜的棍子。

大家哭天抢地哭喊着，也没能挽回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