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达了村医务室的门口。
下乡义诊的几个医生中,有一个是外科医生,一摸就知道庞净云这是骨折了,百分百的事,需要立马转到县城里的县医院打石膏。
但是这里的路不好走,加上上午刚下过雨,路上过往的车辆少之又少。
苏小七和苏小妹一首陪在庞净云身边,苏小七知道现在庞净云需要立马进城,晚了可能就会落下终身残疾。
小七一想到这样一个男人下半生有可能坐在轮椅上度过,甚至连他自己的屙屎撒尿都需要别人照料,就感到很恐惧。
当然,苏小七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想,还没到那么严重的时候。
她拉着苏小妹走出了医院的问诊室,来到外面的角落里,把小妹身上的钱全拿走了,那是苏母要她们给爷爷买药的钱和打酱油的钱,现在全被苏小七拿走了。
不一会,苏小七坐在拖拉机的拖斗里,来到医院门口,叫大家把庞净云抬上拖拉机。
大家也不客气,现在要想找一个好一点车可是不容易,有车总比没车强吧!
庞净云的一个老师陪着他一起去了县城。
庞净云上车后问司机去县城要多少钱?
司机说是碰巧要去县城办点事,权当是做好事了。
这话是苏小七要求说的,要是庞净云知道是苏小七开的车费,一群人又要在拉扯半天。
一群人看着他们走后,苏小妹问苏小七:“现在还剩多少钱?”
“全部给那个司机了。”
“什么?
就算是专车也要不了几十块吧!
好了,现在等着挨骂吧!”
“这不就是砖车嘛,拉砖的车。”
苏小七狡辩说。
苏小七眼看苏小妹不太高兴了,接着说道:“切,人家司机死活不愿意去的,说是现在这样的天气去了县城回来天都黑了,路又不好,危险得很。
还是我央求了半天才同意的。”
苏小妹听完勉强再信一次。
两人一边远离医院,一边商议着接下来怎么办。
就在这时,苏小妹看见刚才那辆拖拉机又回来了,后面的拖斗里却只坐着一个人,难道是刚才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
还是司机又改主意了?
还是觉得这点钱太少了,不值得跑一趟?
“喂,师傅,怎么又回来了?”
苏小七开口问。
“不去了,他们己经坐医院的车走了。”
苏小七心里暗喜,觉得这样一来,她的净云哥哥就不用坐拖拉机遭罪了。
拖拉机的轰鸣声逐渐靠近她们,排气管里的黑烟重重地吐向天空。
“你们还在这里,我把钱还给你们。”
司机掏出钱,交给了苏小七,既然人没送成,钱就不能要,司机原本是要放在医院的,但是现在正好人在这儿,便掏出钱要给苏小七。
司机说:“都五点过了,要不要回去,我顺路捎你们一路。”
“五点了?”
苏小七嘀咕着,“不用了,师傅,我们还要去买点东西,你就先回去,今天的事特别谢谢你。”
司机摆摆手没有说话,而是松下手刹,开车走了。
苏小七对小妹说:“现在都五点过了,我之前就和别人约好的,五点和爸爸通电话呢,我们快去蔡大伯家。”
两人走了几步路,苏小妹望着拖拉机里的人影,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怎么那么熟悉呢?
他带着一顶帽子,低着头,整个身子半躺在拖斗里,右手边上有两个大的绿色蛇皮袋。
消瘦的样子就像是一个长期营养不良的老人。
“姐,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熟悉?”
苏小七望着这个人,仔细看了一会,激动得跳了几下,“爸,是咱爸!”
“师傅,停一下。”
两姊妹的声音穿过拖拉机发动机的声音,穿透进司机的耳朵。
飞奔过去。
“爸,你回来了?”
“爸,你啥时候回来的?”
那个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摘下墨镜,疲惫的眼神突然一亮。
“小七、小妹。”
苏父说话的声音明显有气无力,但是现在看见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内心还是很激动的。
他想拥抱一下,没有张开双手;他想牵一牵他们的手,也没有伸手。
苏父只是简单的问了一句:“你们在这里干嘛?”
苏父在刻意保持疏离感。
“我和姐姐来这里打酱油的,还有给爷爷开药。”
苏小妹看见自己的父亲很兴奋。
但是苏小七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
苏小七伸手去摸自己父亲的右腿,发现裤管里面装满了空气。
“爸,你的腿……腿怎么了?”
“断了。”
断了?
断了?
以前那个带着小七小妹走几十里山路找菌子去城里卖的父亲,腿断了。
三个人静默着,谁都不想再说话,只听见拖拉机发动机的轰鸣声在空中隆隆作响,仿佛晴天霹雳。
倒是司机开口打破了僵局,“你们认识啊?
苏木匠。”
苏父说这是自己的两个女儿。
“哟,你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怕是要二十岁了哟!”
“大的十九,小的十七。”
司机转过身来面向苏父说:“这两个娃子厉害得很勒,就在湾沟那里,他们救了一个医生,她们两姊妹把一辆摩托车从坎下抬到路上,那么重都抬得起,厉害着勒!”
此刻,司机是想告诉苏父不要伤心了,有这样两个好女儿,就算断了半截腿又怎么样?
对呀!
能怎么样呢?
苏小七现在兜里有钱了,不用愁打酱油没钱了,也不愁爷爷的药怎么拿回去,刚才的烦恼烟消云散,现在却来了一场更大的暴风雨。
司机和父亲在那里等着,苏小妹去买酱油,苏小七去医院拿药。
之后便一起坐车回到了家。
快到家的那段距离是没有通车的路,是苏小七一辈子都记得的距离。
一开始苏小七和苏小妹还是扶着父亲走,可是路窄的时候,只容许一个人走。
要是这样慢慢走的话,天黑也赶不到家。
苏小七背了父亲一段路,虽然父亲是一个消瘦的人,但是毕竟是一百多斤,不一会就累了,不得不休息一会。
苏父坚持不要苏小七背了,他不想把自己作为父亲最后的尊严也给弄没了。
他要证明他还是以前那个顶天立地的父亲,一只脚也要跳回家去。
天色渐暗,虫鸣声西起。
好在一个隔壁村的人路过,苏小七叫他二叔。
在二叔的帮助下,她们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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