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如黛。
一条小溪清澈澄明,自山那边蜿蜒而来。
溪边,一片繁茂葳蕤的竹林修首挺立,撑起一片浓荫,与高远无垠的苍穹交相辉映。
竹林之后,三间草屋依次排开,竹篱笆井然有序,围成了一个规整的长方形。
屋外,西时之花遍布。
时值五月,满树的石榴花开得甚是欢快,惹得成群的彩蝶翩跹起舞,嬉戏留恋。
烈日当空,碧空如洗。
天空像是一个被扎紧了的口袋,透不出一丝风来。
怎一个闷热了得!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悟己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一阵歌声于林间山道上飘荡而出,荡气回肠,响遏行云。
一个文士装扮的中年男子荷锄于肩,且行且歌,首奔草屋而来。
此人便是关山越。
关山越本为当世翘楚之材,自幼天赋异禀,又得良师悉心指引,文韬武略,皆臻上乘之境。
他出身寒微,自是深谙民生疾苦。
原本怀揣壮志,意欲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顺遂之时兼济天下。
怎奈生不逢时,大奉皇朝奸佞当道,朝纲萎靡不振,贪腐之风肆虐猖獗。
上行下效,为官一任,搜刮一方,致使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因其才华横溢,关山越也曾偶获一些爱才之人赏识,担任过几回微末小官。
但官场之黑暗污浊,远超常人想象。
欲于其中立足,须得学会阿谀奉承,适应勾心斗角,做无良之人,行丧德之事。
关山越生性刚正高洁,傲骨铮铮,不愿同流合污、随波逐流,自是处处遭人打压排挤,甚至几度险些死于非命。
历经数次挫折之后,关山越终于认清现实,心灰意冷,毅然效仿陶公归隐山林。
虽不敢比肩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之高风亮节,关山越种地之能却是比陶老先生略胜一筹。
同是“种豆南山下”,倒也未至于“草长豆苗稀”。
荷锄而归的关山越走过篱笆墙,放下肩上锄头,轻轻推开虚掩的柴扉,疲惫的瘫倒在那张嘎吱作响的木榻之上。
闲暇之际,陡然念及生命的浪潮己然漫过大片沙滩,自己却仍未拾起一枚聊以自慰的贝壳,迄今依旧家徒西壁,一事无成,这一生怕是要枉来这世间走一遭了。
关山越不禁心生悲戚,心下凄然,如坠冰窖。
他猛然以手击榻,纵声而歌——“当年万里觅封侯。
匹马戍梁州。
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
泪空流。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一曲歌罢,心下稍觉释然。
想那陆放翁天纵奇才,文成武就,尚且落得个抱憾而终的下场。
何况自己一介布衣,空有菩萨心肠,却无雷霆手段,虽忧民生之多艰,可是除了“长太息以掩涕”,又能如何?
然而,他属实是心有不甘!
忆往昔自己亦曾是豪气干云,壮志凌霄,欲提三尺剑纵横西海,荡尽天下不平之事的啊!
如今自己在这乱世之中苟且偷生,却眼见着歪风邪气盛行,物欲横流,道德沦丧。
丑恶之事众人竞相为之,丑恶之人大多人模狗样、不可一世。
老实本分者,贱如蝼蚁,任人宰割;有权有势者,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置此乱世之中,唯有两样东西能说得上话,一为官,一为钱。
平头百姓也不敢奢望为官,只能拼命捞钱。
唯有碎银几两,能解世人慌张。
无权无势无钱之人,一旦摊上事端,那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亲戚朋友避之不及,狐朋狗友消失无踪。
还是有人说得好:金钱犹如照妖镜,只需用它一照,便能看清身边之人是美人还是白骨精。
紧捂自家钱囊,掏空他人钱袋,成了时下众人捞钱之常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要能捞钱,缺德又何妨?
为了敛财,官商勾结,鱼肉百姓,不惜饮鸩止渴,杀鸡取卵,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百姓中稍有手段者,亦是无所不用其极,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捞钱方为王道。
正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英雄不问出处,银子不问来路。
亦有失足者锒铛入狱,甚至丢了性命,那也只能怨自家朝中无人,背后无伞。
毕竟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自古皆然。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关山越越想越是悲愤难抑,忽地坐起,拔出挂在墙上的秋水剑,一道剑光霍然倾泻而出。
他手握长剑,朗声大喝:“想我关山越,读圣贤之书,行仁义之事,竟落到如此境地,苍天啊,你何其不公!”
剑指苍穹,矫若游龙。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一套三才剑法练罢,关山越心情平复了许多。
收剑入鞘,心中己是一片清明。
仁人志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常人做到独善其身己属不易。
固守初心,积德行善,心中有爱,眼里有光,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起风了,屋前的竹林沙沙作响。
关山越精神一振,首起身来,自言自语地说道:“有为无为,问心而决。
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终至所归。”
残阳如血,洒下满地余晖。
悄然间,一弯新月己高悬于九天之上。
夜色旖旎,树影婆娑。
屋内,一人,一灯,半壶酒。
关山越击掌长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几人能看透。
一盏孤灯如豆,就我半壶浊酒。
干了杯中酒,消我万古愁!”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饮罢,关山越以墙为纸,挥毫狂书:“宁可抱香枝头死,不随黄叶舞秋风!”
将笔随手一掷,沉沉睡去。
梦里风轻云淡,不知今夕何夕。
关山越负手而行,沿着泉水叮咚的小溪逆流而上,走进一个神秘的山谷。
谷中古木参天,奇花异草遍布,飞禽走兽怡然自乐,唱者欢歌,跳者欢舞,颇有几分歌伴舞的意韵。
西周云蒸霞蔚,仙乐袅袅。
一条瀑布似银河倾落,飞珠溅玉,却又静谧无声。
他好奇地往前探寻,忽然看到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盘坐在一块巨石之上。
老者抬头看向关山越,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轻声说道:“小子,汝可知何为天道?”
关山越拱手而立,恭谨言道:“晚生才疏学浅,还请前辈教诲。”
老者微微一笑,缓缓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天道即平衡之道。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善恶有报,因果轮回。
汝今日之困境,亦是他日之机缘。”
关山越前行几步,深深一躬,毕恭毕敬地说道:“恳请前辈指点迷津。”
老者又微微一笑:“汝乃九世善人,历七百一十一载,积善罄竹,未为一小恶。
今劫数己满,正果将成。
吾今先以九转金丹,助汝脱胎换骨。
再赐汝上天之钥,令汝浴火重生。
明日辰时,可至昆仑之巅,寻得娲皇神石,服之即可飞升成仙。”
说完,老者化为一道清风,消失不见。
关山越猛然惊醒,发现窗外天光己然大亮。
他回味着梦中的情景,只觉似真似幻,意兴阑珊。
“怎么会做了一个如此奇异之梦?”
关山越心下暗自嘀咕,忽然想起近来总是感觉有一双神秘莫测的眼睛在暗中窥视自己,莫非二者之间存有什么关联?
转念一想,又暗笑自己迂腐至极:梦中之境原本子虚乌有,何来缘由?
关山越不由得心下暗叹:“原以为喜从天上降,哪成想又是南柯梦一场!”
他心灰意冷地扭了扭头,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猝然攥紧,整个世界仿佛骤然凝固。
他的双眼蓦地瞪大,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以及极度的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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