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雾隐之邀雨下得黏稠而冰冷，像是给整个世界刷上了一层灰漆。
林晚驱车穿过越来越浓的雾，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城市轮廓，退化成了记忆里模糊的乡野。
导航早已失灵，屏幕上只有一片雪花和不断旋转的箭头。她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向感，
在盘山公路上行驶，直到那块锈迹斑斑的路牌出现在雾中——雾隐镇，欢迎回家。回家？
林晚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这里从来不是她的家，
只是一个她花了十几年时间拼命想要逃离的囚笼。副驾驶座上，放着一個牛皮纸袋，
里面是苏晓的遗物复印件。一张照片滑了出来，是苏晓生前最后一张自拍，
背景是镇上那座早已废弃的哥特式钟楼，少女的笑容灿烂，
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惶。一起寄到林晚报社的，还有一封简短到诡异的遗书，
只有一行字：钟声响了，我该回去了。落款日期，是七天前。作为锐眼周刊
的调查记者，林晚见过太多死亡，但苏晓的死，像一根冰冷的针，
刺入了她记忆最麻木的角落。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是继母带过来的妹妹，与她并无血缘，
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几年里，关系也算不上亲密。但正是这种疏离，
让这封遗书和随之而来的调查委托，显得格外蹊跷。镇口的界碑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老人，
苔藓爬满了刻字。驶入镇子，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扑面而来。下午三点，街道上却空无一人，
只有雨水敲打青石板路面的单调声响。两旁的建筑大多保持着上世纪末的模样，木窗紧闭，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仿佛无数只眼睛在暗处窥视着这辆陌生的车辆。她先回了家。
那个所谓的家，气氛比街道更加冰冷。继母张蕙兰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对于林晚的到来，
没有欣喜，只有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一丝恐惧？“你不该回来的，小晚。
”张蕙兰的声音干涩，“晓晓的事……是意外。学校压力太大了，警方已经结了案。
”“意外？”林晚拿出那张钟楼前的照片，“妈，你看看这个。晓晓为什么会去那里？
这座钟楼废弃了十几年了。”张蕙兰的目光触及照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语气骤然激动：“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再问了！把东西收起来！
”反常的抗拒像一面红色的旗帜。林晚不再多说，她拎起行李，
回到了自己当年那个狭窄的阁楼房间。灰尘在从百叶窗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中飞舞。
在床板底下，她摸到了一个旧铁盒，里面是她少女时代的宝藏——一些褪色的糖纸，
几本日记，还有一张……模糊的集体照。照片上是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背景，
似乎也是那座钟楼的附近。其中一个女孩的面容，与苏晓有着惊人的相似，但那绝不是苏晓。
记忆的深海泛起一丝浑浊的泥沙，那个女孩……是谁？2 沉默的墙壁第二天，
林晚去了镇上的警务站。与其说是警务站，不如说是一间稍大的办公室。警长陈默坐在里面，
正在擦拭一个老旧的搪瓷茶杯。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苍老些，鬓角已经花白，
但眼神依旧锐利，像鹰隼。“林记者，稀客。”陈默没有抬头，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为了苏晓的事？”“是。”林晚在他对面坐下，直接拿出了照片和遗书的复印件，“陈叔，
我觉得晓晓的死有疑点。”陈默放下茶杯，拿起复印件仔细看着，手指在钟楼
两个字上轻轻摩挲了片刻。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林晚的眼睛。“遗书笔迹鉴定过了，
是苏晓的。”陈默放下纸，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晚，“现场没有搏斗痕迹，
没有外人侵入的迹象。钟楼那里我们查过，除了苏晓自己的脚印，没有别人的。学业压力，
家庭变故……你知道的，现在的孩子心理脆弱。”一套滴水不漏的官方辞令。
但林晚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不是纯粹的公事公办，
里面掺杂着别的东西——或许是无奈，或许是……怜悯？
“心理脆弱会选择在废弃钟楼结束生命？还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林晚追问。
“林晚，”陈默的声音低沉了些，“听我一句劝，事情已经过去了。让活着的人好好生活，
让死去的人安息。有些真相，挖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这是警告，还是忠告？离开警务站，
林晚去了苏晓的学校。校长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名叫赵建国。
他热情地接待了林晚，但那种热情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油花，虚假而滑腻。“苏晓是个好孩子，
就是性格内向了些……”赵校长搓着手，言辞闪烁，“可能是我们关心不够，唉，
谁也没想到……”在林晚的坚持下，她拿到了苏晓留在学校的一些遗物——几本课本，
和一个上了锁的日记本。锁很小，很旧。“钥匙找不到了。”班主任，一位姓李的女老师，
神色紧张地说，“可能被她自己弄丢了吧。”林晚没有错过李老师在她问及钟楼时，
瞬间苍白的脸色。下午，她拜访了几位苏晓生前可能的同学。回应她的，
大多是警惕的眼神、含糊其辞的回答，或者干脆是紧闭的大门。只有一个叫小雯的女孩，
在放学路上被林晚堵到，怯生生地说了句：“晓晓前段时间……老是说听到钟声，
还说……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什么意思？”小雯惊恐地摇头，飞快地跑开了。
夜幕降临，林晚在旅馆房间里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住在镇上唯一的“客来旅社”，
而非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用工具小心地撬开了那个日记本的锁。
里面的内容让她脊背发凉。日记并非每日记载，而是断断续续。前面大多是小女生的心事，
但越到后面，字迹越潦草，内容也越诡异。三月十五日，雨。又梦到她了。
那个穿白裙子的姐姐，她站在钟楼下面看着我笑。她是谁？为什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四月二日，阴。钟声又响了，就在半夜！我问妈妈，她说我幻听。可我真的听到了！
沉闷的，一下，两下……好像就在脑子里敲响。四月二十日，晴。今天偷偷去了钟楼。
那里好像有种力量在吸引我。我在墙角的砖缝里，摸到了一样东西……冰凉的，像块旧怀表。
我把它藏起来了。五月五日，暴雨。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对了。校长，医生，还有……他？
时间不多了，我知道。第七天……就要来了。要把‘回响’交给下一个……可是，
下一个是谁？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回响”？“第七天”？“下一个”？
林晚的心跳骤然加速。这绝不是一个单纯因学业压力自杀的少女的心境。
苏晓卷入了一个她无法理解的、黑暗而危险的漩涡。她拿起那张从铁盒里找出的旧集体照，
仔细端详。那个神似苏晓的女孩……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几个模糊的名字，其中一个，
叫林小雨。林小雨……林晚猛地想起来了！那是她童年时的一个玩伴，
后来……后来好像说是失足落水淹死了？时间久远，记忆模糊得像蒙上了厚厚的水汽。
死亡时间，好像也是在她离开小镇的前几年？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苏晓，
林小雨……还有吗？就在这时——“铛……”一声沉闷、悠远的钟声，毫无预兆地穿透雨夜，
传入她的耳中。林晚浑身一僵，猛地看向窗外。钟楼的方向，一片漆黑死寂。
旅社老板在一楼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她冲下楼，问道：“老板，刚才听到钟声了吗？
”老板是个干瘦的老头，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困惑：“钟声？哪来的钟声？姑娘，
那破钟几十年没响过了，你是不是听错了？”3 第一次轮回钟声是幻觉？林晚不信。
记者的直觉和姐姐的责任感驱使着她，必须立刻去钟楼查看。夜色如墨，雨势稍歇。
她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镇子边缘的钟楼。那是一座斑驳的砖石建筑，
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像一具巨人的骸骨矗立在荒草丛中。铁门被一把巨大的生锈锁链缠住。
她绕到侧面，发现了一扇破损的地下室气窗，勉强可以容一人通过。
地下室充满了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手电光柱扫过，照亮了堆积的杂物和剥落的墙皮。
她在角落里仔细搜寻，想象着苏晓当时藏匿东西的位置。在一块松动的砖块后面，
她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体。不是怀表。那是一枚样式古老的黄铜袖扣，
上面雕刻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扭曲的花纹。袖扣上沾着一点已经发黑的污渍，
像是……血迹。就在她将袖扣握在手心的那一刻——“铛！！！
”震耳欲聋的钟声毫无征兆地在她头顶炸开！这一次，如此真实，如此接近，
仿佛整个钟楼都在随之震动。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眩晕感攫住了她，视野瞬间模糊，
黑暗吞噬了一切。……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林晚脸上。她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客来旅社的床上。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在钟楼的地下室吗？她坐起身，
头痛欲裂。拿起床头的手机，日期显示——她回到了一天前？她回到镇上的第一天下午？
是梦？可一切都如此真实。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枚袖扣冰冷的触感。她猛地摊开手，
空空如也。但那种清晰的、跨越了“时间”的记忆，绝非梦境所能解释。她记得陈默的警告，
记得校长的虚伪，记得日记里的每一个字，记得那震耳欲聋的钟声……轮回？
她被困在了一天之内？恐慌如潮水般涌来，但很快被一种更强烈的职业本能压下。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拥有了无数次“试错”的机会。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重复着“第一日”的行程：回家，见继母，去警务站。陈默的话语，继母的反应，
甚至街道上行人的轨迹，都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这一次，她有了不同的目标。
在拜访校长时，她不再纠缠苏晓的死因，而是装作不经意地观察他办公室的细节。
在赵校长的手腕上，她看到了一串深色的檀木手串，其中一颗珠子，雕刻的花纹，
与她“上一轮”在袖扣上看到的，惊人地相似！她没有声张。在“重复”的放学路上，
她再次“偶遇”了小雯。这一次，她直接拿出了那张旧集体照，指着林小雨问道：“小雯，
你认识这个女孩吗？”小雯看到照片，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煞白，像是见到了鬼。
“她……她是……”女孩嘴唇哆嗦着，话未说完，目光惊恐地越过林晚的肩膀，看向她身后。
林晚猛地回头，只见街角尽头，陈默正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小雯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掉了。陈默慢慢走过来，目光落在林晚手中的照片上，
深深地叹了口气：“林晚，我告诉过你，不要碰这些。”“这到底是什么？林小雨是谁？
苏晓的死是不是和她有关？”林晚逼问。
陈默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有些规则，不能被打破。打破规则的人，
会受到‘回响’的惩罚。”“回响？”林晚抓住了这个词，“日记里提到的‘回响’？
那是什么？”陈默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然后转身离开，背影融入昏暗的街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