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糖饼
定钱。
沈露捏起那串钱,冰凉的铜币贴着掌心,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顺着胳膊蔓上来。
每日西十文的固定进项,在这朝不保夕的境况里,无异于雪中送炭。
她需要这笔钱,更需要这背后隐约的认可。
“多谢管家。
每日这个时辰,定然备好。”
她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只将那串钱仔细收进怀里,贴身处放好。
管家点点头,没再多言,转身走了。
摊子前短暂地安静下来。
夕阳斜照,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盖住了那口冒着丝丝余烟的破锅。
周围看热闹的、买饼的村民早己散去,只剩下满地狼藉的柴灰和零星脚印。
沈母凑过来,脸上又是喜又是忧,搓着手:“露儿…这…这府上的生意…咱可得小心伺候,万一…娘,心里有数。”
沈露打断她,开始动手收拾。
破锅、瓦罐、剩下的零散柴火…家当少得可怜。
她一转头,看见弟弟沈霖不知何时来了,正蹲在不远处,默不作声地把那些散乱的干柴归拢成一捆,用草绳扎紧。
黑瘦的脊背弓着,像一头沉默倔强的小兽。
她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是用干净树叶包着的,最后一个饼子,特意留出来的,刷了厚厚一层糖蜜,烙得金黄酥脆,边缘微微翘起,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她没说话,只是把饼子塞进沈霖手里。
少年猛地一僵,抬起头,那双总是充斥着愤怒和屈辱的眼睛里,映着昏黄的夕阳光,有些茫然地看向沈露,又迅速垂下,盯着手里那块金黄油亮的饼子。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嘴唇抿得死紧。
空气凝滞了片刻。
只有远处不知谁家归圈的牲口叫唤了一声。
突然,沈霖猛地低下头,张开嘴,几乎是凶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他嚼得很快,很用力,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头埋得极低,几乎要磕到膝盖上。
拿着饼子的手,指节攥得发白。
沈露就站在他旁边,安静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看着他瘦削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暮色渐浓,晚风吹起他枯黄的头发,露出了一小段细瘦的、尚显稚嫩的脖颈。
她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像沈母那样抹眼泪。
只是伸出手,落在他那因用力而紧绷的脊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沈霖咀嚼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更快地吞咽起来,几乎噎到,却硬是没吭一声,也没抬头。
就在这时,一阵隐隐约约的吹打乐声,顺着风从村子的另一头飘了过来。
唢呐尖锐,锣鼓喧闹,透着股刻意张扬的喜气。
那是张家方向。
张秀才和县丞千金订亲的喜乐。
沈母的脸色一下子白了,担忧地看向沈露,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沈露却像是根本没听见那刺耳的喜乐。
她收回拍弟弟的手,弯腰,用力将那口收拾好的、沉甸甸的破锅背到自己肩上,勒绳在单薄的肩头压出一道深痕。
“娘,小霖,回了。”
她的声音平静地融进渐起的暮色里,率先迈开了步子。
身后,沈霖猛地将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站起身,扛起那捆柴火,闷头跟上。
那喧闹的喜乐声还在风里断断续续,却被越拉越远,最终,彻底消散在三人沉默却坚定的脚步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