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龙鳞,狰狞的龙爪,威严的龙首,连同其上翻腾不休的狂暴灵力,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画面,凝固在半空之中。
紧接着,在无数双惊骇到几乎要裂开的瞳孔注视下——无声无息。
那庞大的金龙法相,连同它身后那一片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来自宇宙深处的橡皮擦轻轻抹过。
没有任何爆炸,没有任何冲击波,没有任何声响。
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连一粒最微小的能量尘埃都没有留下。
一同消失的,还有站在原地的龙啸天。
这位玉清宗的核心圣子,这位刚刚还不可一世、扬言要陈玄跪下自废的绝世天骄,甚至连脸上那凝固的残忍笑容都来不及变化,整个人,连同他身上的金色流云法袍,就像烈日下的冰雪,又像沙滩上用沙子堆砌的城堡被潮水漫过,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化为了虚无。
仿佛从未存在过。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前一秒还沸腾如海的喧嚣,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咽喉。
数万弟子脸上的表情僵硬在脸上,笑容、嘲讽、兴奋、期待……统统凝固,然后被一种纯粹的、深入骨髓的茫然和惊骇所取代。
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高台之上,玉清宗主玉清子脸上的淡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那双深邃的眼眸骤然收缩到极致,死死地盯着场中那个孤零零站着的灰色身影。
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抑制的剧烈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那是一种超越了她数千年修行认知的恐怖!
刚才那一瞬间的感知……那不是灵力!
那是……毁灭本身的气息!
“噗!”
玉清子身体剧震,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毫无征兆地喷溅而出!
殷红的血点洒落在她素白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十倍的恐怖灵压如同失控的火山,轰然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嗡——!
空间剧烈扭曲!
高台周围的防御阵法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明灭不定!
“宗……宗主突破了?!”
一位距离最近的长老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调。
他看到玉清子眼中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惊骇,那绝不是突破境界应有的狂喜!
这股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期的强大灵压,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垮了其他长老们摇摇欲坠的心防。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连串膝盖砸在坚硬玄石地面上的闷响!
几位平日里高高在上、威严深重的宗门长老,此刻竟如同被吓破了胆的凡人,再也顾不得丝毫体面,朝着演武场中央那个灰色身影的方向,齐刷刷地跪倒下去!
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仙尊饶命啊!!”
“我等有眼无珠!
冲撞仙尊!
罪该万死!!”
“仙尊息怒!
仙尊息怒啊!!”
凄厉的求饶声带着哭腔,在死寂的广场上回荡,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卑微。
他们甚至不敢抬头看陈玄一眼,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陈玄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
他根本没有去看那些跪地求饶的长老,也没有去感应高台上玉清子那突如其来的突破。
他的全部心神,都死死地钉在自己刚才弹出的那根食指上。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不足道的、被强行约束后泄露出去的能量余韵。
不,不对!
陈玄猛地抬头,视线如同穿越了空间,瞬间投向演武场极远处的天际线!
那里,是宗门大比专为各峰长老、重要宾客以及核心弟子设置的观礼台。
它坐落在玉清宗主峰对面的一座陡峭山峰之巅,距离此刻陈玄所在的主演武场,足有万里之遥!
平日里,那里云雾缭绕,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如同仙境。
然而此刻——在陈玄的视线尽头,那片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巨大观礼台,连同它所依托的那座巍峨山峰的上半截,消失了。
不是崩塌,不是碎裂。
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口咬掉了一块。
只剩下一个无比光滑、无比巨大的、仿佛被精心打磨过的半圆形断口,***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断口处的岩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化光泽,边缘整齐得令人心头发寒。
阳光失去了阻挡,毫无遮拦地照射下来,在那巨大的、光滑如镜的断面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万里之外,一击……抹平!
整个演武场,死寂得如同九幽深渊。
跪地的长老们,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数万弟子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呆滞地望着那万里之外刺目的反光,大脑彻底宕机。
玉清子捂着剧痛的胸口,嘴角还挂着血丝,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己无半分血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她突破了?
是的,在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气息***下,她强行冲破了困扰数百年的瓶颈。
但此刻,这突破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绝望。
她感觉自己刚刚窥探到一丝更广阔的天地,却瞬间发现自己只是站在了一个更加巨大、更加恐怖的深渊边缘!
而那个穿着杂役服的青年……他到底是什么?!
陈玄缓缓收回了视线,目光扫过狼藉的演武场,扫过跪地颤抖的长老,扫过远处那巨大的断口。
他脸上没有任何得意,没有任何张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冰冷的绝望。
“呵……”一声极轻的叹息从他口中溢出,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带着万载玄冰的寒意,穿透了死寂的广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系统……”陈玄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冰冷,不是在呼唤,更像是在陈述一个绝望的事实,“……能不能回档?”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无数呆滞的心灵中激起一丝微澜。
回档?
什么意思?
滋——!
警告!
警告!
检测到严重数据溢出!
核心逻辑链断裂!
能量层级超越当前宇宙承载极限!
世界结构稳定性急剧下降!
崩溃倒计时:10…9…8…刺耳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如同冰锥般骤然刺入陈玄的识海深处!
那沉寂了三百年的灰色系统界面,此刻疯狂闪烁起刺目的血红色光芒,无数乱码如同瀑布般冲刷而下,一个巨大、狰狞、仿佛用鲜血写就的倒计时数字,占据了整个视野!
整个世界,在陈玄的感知中,瞬间变了模样。
不再是山峦、楼阁、人群。
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拉伸、溶解。
天空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黑色缝隙,如同破碎的镜面。
大地失去了坚实的触感,变得如同融化的蜡油般起伏不定。
远处的山峰像被无形的手揉捏,呈现出怪诞的几何形状。
跪在地上的长老们、呆滞的弟子们、高台上的玉清子……他们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边缘散发出诡异的光晕,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时间、空间、物质、能量……构成这个世界的一切基础法则,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走向彻底的崩解!
紧急方案启动!
强制格式化当前世界线!
启动时间线重启程序!
目标锚点:初始穿越时刻!
格式化……开始!
冰冷的机械音,宣告着最终的审判。
陈玄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到超越想象的力量彻底包裹、吞噬。
那不是力量,那是“无”,是彻底的“归零”!
身体、意识、连同那三百年来无休止增长的恐怖能量,都在被这股力量强行剥离、分解、抹除!
他像一个被投入巨大漩涡的尘埃,瞬间失去了所有感知。
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最后残留的视野碎片里,他看到玉清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张惨白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恐惧与一丝了然的复杂神情。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她的身影连同整个世界,都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彻底消失在无边的纯白光芒之中……冰冷,坚硬。
意识如同沉船般从深不见底的虚无之海中艰难上浮。
陈玄猛地睁开眼。
清晨微凉的露水气息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味道,钻入鼻腔。
脚下是冰凉湿润的青石台阶,粗糙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
耳边,是熟悉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喧嚣人声,如同潮水般从前方涌来。
他站在山门入口处,眼前是玉清宗那熟悉而高耸的、刻满符文的巨大门楼。
阳光穿过门楼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一切都和三百年……不,和三百年前的那个清晨,一模一样。
“陈玄!”
一个充满鄙夷、刻意拔高的尖锐声音,如同破锣般响起,瞬间刺破了周围的嘈杂。
陈玄缓缓转过头。
演武场的方向,人潮的边缘,一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鼻孔几乎要翘到天上去的年轻人,正叉着腰,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挑衅,手指遥遥点向陈玄。
“磨蹭什么呢?
还不快滚过来!”
那弟子唾沫横飞,声音刻意灌注了灵力,传得老远,“龙圣子点名让你这废物第一个上台!
识相点就赶紧爬过来领死!
别耽误圣子的时间!”
熟悉的台词,熟悉的场景,甚至连那弟子脸上每一丝鄙夷的纹路,都和三百年……不,三百年前的那一幕,分毫不差。
山风穿过门楼,带着清晨的凉意,吹拂起陈玄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灰色的杂役服在风中微微晃动,像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
他的眼神,却与这“崭新”的清晨格格不入。
那里面沉淀着三百年岁月也无法磨灭的疲惫,一种看透轮回的荒诞,以及……一丝如同深渊寒潭般的冰冷死寂。
“领死?”
陈玄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沙哑的嘲弄,“呵……”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喧嚣的人群,投向演武场中央。
那里,一身金袍、光芒万丈的龙啸天,正负手而立,仿佛天地的主宰,正等待着他的“猎物”。
陈玄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更像是一种……认命般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
他抬起脚,迈步向前。
一步踏在冰凉的石阶上。
“这次…….”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消散在喧 嚣的山风里,“……绝不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