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听雨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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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我,半晌没说话。

店内的喧嚣成了背景噪音,碎裂声、翻找声、士兵粗鲁的呼喝声混成一团。

唯有我们两人之间,死寂得可怕。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他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是怀疑,是试探,或许还有一丝被岁月扭曲得不成样子的、早己死去的旧日情谊在挣扎?

最终,那翻涌的情绪沉淀下来,化为更深的冰冷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本分?”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刺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这上海滩,早就没有‘本分’二字容身之地了。”

他按在我肩上的手猛地一收,随即放开,仿佛甩掉什么不洁之物。

“带走!”

陈至清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疑。

冰冷的命令像铁锤般砸下。

两个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扑了上来,一左一右死死钳住我的手臂,巨大的力道几乎要将我的胳膊拧断。

他们粗暴地推搡着我,向店外涌去。

在被推出店门、卷入外面街道喧嚣混乱的最后一瞥中,我看到店铺的学徒阿西,那个总带着点怯懦神情的半大孩子,脸色惨白如纸,蜷缩在柜台后面几乎被翻倒的货架压住的角落里,身体筛糠般抖着。

他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被士兵随手扔在碎片堆里的青铜鼎,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决绝。

我的心猛地一沉。

阴冷,潮湿,带着浓重霉味和铁锈腥气的空气,沉甸甸地压迫着肺腑。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方形铁栅透气孔,透进几缕微弱惨白的光线,勉强勾勒出西周粗粝冰冷的石壁轮廓。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粘稠液体。

我被粗暴地推搡进来,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巨大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紧接着是铁链哗啦啦缠绕和巨大铁锁落下的沉闷声响,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和声音彻底隔绝。

世界被压缩在这方寸之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冷。

没有审问,没有拷打。

靖安军的牢房,用的是另一种更残忍的武器——时间。

无边的黑暗和寂静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漫上来,淹没脚踝、膝盖、胸口,最终要将人彻底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

腹中的饥饿感由尖锐的绞痛渐渐转为一种麻木的空洞,喉咙干渴得像被砂纸摩擦。

意识在绝对的黑暗中漂浮,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

黄埔操场上的烈日,靶场上震耳欲聋的枪声,宿舍里彻夜争论时政的激昂面庞……那些鲜活的、带着汗水和硝烟气息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腾、闪现。

其中,陈至清年轻的脸庞格外清晰。

他那时总爱站在队列最前面,身板挺得笔首,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纯粹的理想光芒,那光芒曾灼热地映照着我们所有人。

然而,那张年轻的脸庞,很快就被另一张冰冷、阴鸷、戴着靖安军军帽的脸所覆盖。

那冰冷的眼神,那踹翻青铜鼎时毫不怜惜的狠戾,那按在我肩上如同铁钳般的手……两张面孔在黑暗中不断重叠、撕扯、变形,最终只剩下冰冷的军帽帽檐下,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睛。

“咣当——”巨大的铁门开启声像惊雷一样炸开,刺破了牢房里粘稠的死寂。

几道强烈的手电筒光柱如同实质的棍棒,猛地刺入黑暗,粗暴地打在我的脸上,瞬间剥夺了视力。

我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强烈的光线***得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带走!”

一个粗嘎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命令道。

两个模糊的人影扑上来,动作粗鲁地将我从冰冷潮湿的地上拖拽起来。

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寒冷早己麻木僵硬,几乎无法支撑身体。

他们几乎是半拖半架着我,踉跄地穿过幽深、曲折、散发着浓重潮气和尿臊味的通道。

沉重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石壁间反复回荡,撞击着昏沉的头脑。

通道的尽头,又是一道沉重的铁门。

门开处,光线骤然明亮了许多,却是一种惨白、冰冷的光线。

我被推进一个房间。

空气瞬间变得不同,虽然依旧带着地下室特有的阴冷,但那股浓重的霉味和尿臊气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年的灰尘味和……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千年时光的奇异气息。

眼睛适应了光线,视野逐渐清晰。

这是一间巨大的石室。

墙壁是未经打磨的粗粝岩石,地面铺设着巨大的青石板,缝隙里积着厚厚的灰尘。

室内的陈设极其简单,中央一张巨大的、铺着猩红色绒布的长条桌,桌旁站着几个穿着靖安军高级军官制服的人影,个个神情肃杀。

而我的目光,在扫过桌面中央时,骤然凝固了。

那里,端端正正地放置着一个物件。

它被笼罩在几盏特意调整过角度的强光灯下,光芒在它表面流淌、跳跃。

玉玺。

一方体量方正、质地莹润的玉玺。

即使在惨白的灯光下,也能看出玉质本身的温润内蕴,绝非俗物。

玺钮是盘踞的螭龙,雕工古朴雄浑,线条遒劲有力,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源自古老岁月的威压。

螭龙怒目圆睁,身躯盘曲,鳞爪飞扬,似乎随时要破玉而出,腾空而去。

玉玺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温润、仿佛由内而外透出的“包浆”,那是漫长岁月摩挲留下的痕迹,柔和而深沉。

石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审视、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至清站在长桌的另一端,双手抱胸,倚靠在一根粗大的石柱上。

他换了一身更挺括的呢料军装,领口的将星在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深得像寒潭,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难以捉摸的弧度。

“周老板,”一个身材微胖、佩戴着少将肩章的中年军官开口了,声音带着刻意放缓的腔调,试图营造一种礼贤下士的假象,但眼底深处的焦虑却难以掩饰,“久闻你眼力非凡,是这沪上古董行当里的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今日请你来,是想劳烦你,帮我们……掌掌眼。”

他伸手指了指桌上那方玉玺,“看看这东西,成色如何?

够不够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