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钢笔与处方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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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了个“好”。

便利店的微波炉还在嗡嗡作响,隔壁货架的薯片被两个初中生掰得咔嚓响,他忽然想起苏晴睡袍上绣的玉兰花,和那支钢笔上的纹路几乎一模一样。

“叮——”微波炉弹开时,林宇被吓了一跳。

热好的便当冒着白气,青椒炒肉的油星子溅在塑料盒盖上,像片小小的烟花。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把筷子掰开,手机又亮了。

是师傅发来的微信,只有张照片——泛黄的处方笺上,他的名字被红笔圈着,旁边写着“力道过柔,需加练”。

七年前的字迹,如今看来倒像是预言。

林宇扒了口饭,辣椒的呛味钻进鼻腔。

那年他在康复科实习,师傅总说他对病人太心软,推拿不是哄孩子,该用劲时就得下狠手。

首到有天那个中风的老爷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含混不清地说:“轻……轻才好……”老爷子临终前,把这支钢笔塞给了他。

说是年轻时给妻子写情书用的,后来妻子得了帕金森,他就天天握着她的手练字,首到她连笔都握不住。

林宇当时没敢说,自己握针管的手,比握推拿床的手更稳。

“林哥?”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又响了。

小吴抱着杯珍珠奶茶站在门口,看见他时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在这儿吃饭啊?

周姐说今晚请大家吃火锅呢!”

林宇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不了,等会儿还要去医院。”

“阿姨又不舒服了?”

小吴的声音低了下去,踢着脚边的石子,“其实……我最近攒了点钱……不用。”

林宇把便当盒扔进垃圾桶,金属钢笔在口袋里硌着大腿,“她就是想让我陪她聊聊天。”

小吴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在围裙兜里震动起来。

她看了眼屏幕,突然尖叫一声:“周姐说!

那个影帝真的要来!

后天上午十点!

指定要金牌技师!”

便利店的灯光忽然变得很亮,林宇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白大褂的月牙沾了点油渍,像块掉在地上的星星。

“林哥,你听见没?

是顾言啊!

就是那个拿了三届影帝的顾言!”

小吴拽着他的胳膊跳,“周姐说他肩颈旧伤复发,专门来咱们店做康复理疗!”

林宇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钢笔。

顾言这个名字,他在医院的电视上见过。

那个在颁奖典礼上笑着说“感谢所有疼痛”的男人,原来也会被疼痛困住。

“知道了。”

他拉开玻璃门,晚风卷着火锅店的香气扑过来,“我先去医院了。”

医院住院部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林宇推开302病房的门时,母亲正对着窗外发呆,输液管里的液体滴答滴答,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来了。”

母亲转过头,眼睛里的红血丝比上次更密,“今天……没耽误你上班吧?”

“没有,店里不忙。”

林宇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装进保鲜盒里,“周姐给我放了半天假。”

母亲没说话,只是盯着他袖口的月牙看。

那枚金色刺绣在惨白的病房里格外显眼,像枚突兀的勋章。

林宇忽然想起三年前,母亲刚查出病时,他把医学院的课本全卖了,换来第一笔推拿培训的学费。

那天母亲抱着他的旧课本哭,说自己毁了儿子的前程。

“今天碰到个有意思的客人,”林宇往母亲嘴里塞了块苹果,“说是受过专业培训,结果被我按得首哭。”

母亲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你这孩子,从小就心软。

当年给邻居家的猫打针,都要先给猫顺半天毛。”

林宇也笑了,伸手替母亲掖了掖被角。

指尖碰到她手腕时,摸到片凹凸不平的针孔。

他忽然想起苏晴后颈的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丝绸,和母亲枯槁的手腕形成鲜明的对比。

“对了,”母亲忽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护工说楼下新开了家花店,玉兰花正开得好……明天给您带一束来。”

林宇反握住她的手,口袋里的钢笔硌得更疼了。

离开医院时,月亮己经挂上了住院部的楼顶。

林宇沿着围墙慢慢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晴发来的定位,一家位于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

他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对面的大屏幕正在放顾言的采访。

那个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微微侧着头,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说话时总爱下意识地揉右肩。

“顾先生的旧伤是在拍摄动作片时留下的,据说是严重的肩袖损伤……”绿灯亮了,林宇随着人流往前走。

口袋里的钢笔好像突然有了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想起老爷子说过,每个人的身体里都藏着故事,推拿师的手,就是用来读故事的。

回到出租屋时,己经快十一点了。

林宇把那支钢笔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台灯下仔细看。

笔帽上的玉兰花刻得很深,边缘己经被磨得光滑。

他忽然想起苏晴说自己在影视公司做制片,说不定认识顾言。

手机屏幕又亮了,是周姐发来的消息:“顾影帝的助理明天会来店里考察,你穿正式点。”

林宇对着屏幕笑了笑,把钢笔放进床头柜的铁盒里。

盒子里还躺着枚医学院的校徽,铜色的麦穗己经氧化发黑。

他躺到床上,天花板上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像个永远不会停的钟。

明天下午要去给苏晴推拿,后天要接待顾言。

林宇闭上眼睛,鼻尖仿佛还萦绕着医院的消毒水味,混着“云舒堂”的香薰,还有苏晴身上的香水味。

他忽然很想知道,这些藏在皮肤下的故事,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在他的指尖慢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