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唤醒植物人丈夫,我签下新型药物试验协议。药物提取自基因编辑番茄,他奇迹般苏醒。
可丈夫开始深夜消失,冰箱里的番茄不翼而飞。监控显示他蹲在番茄棚里,生啃沾泥的果实。
我颤抖着走近,他回头露出猩红微笑:“你比番茄美味多了。
”---冰冷的雨水鞭子似的抽打着窗户,将窗外城市模糊成一片扭曲流动的光斑。
每一次沉闷的雷声滚过,病房惨白的墙壁都仿佛随之震颤。
消毒水那刺鼻、挥之不去的铁锈味,顽固地钻进我的鼻腔,混合着窗外湿漉漉泥土的腥气,
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坐在陆时床边那把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扶手边缘早已磨平的棱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陆时躺在那儿,像一尊精心雕琢却了无生气的蜡像。
呼吸机规律地低鸣,塑料面罩覆盖着他线条清晰的下半张脸,
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浓密却毫无生机的睫毛。床头那盏小夜灯,
吝啬地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微弱的光晕,更衬得他皮肤是一种失血过多的、近乎透明的苍白。
他曾经那么温暖,掌心总是干燥而带着令人安心的热度,
如今却只剩下仪器屏幕上跳动的、冰冷的绿色数字在证明他还活着。三个月了。
那场该死的、毫无预兆的暴雨,那辆失控打滑的货车,
还有那声尖锐到能撕裂灵魂的刹车声……这些碎片化的噩梦日夜循环播放,
每一次都把我重新拖回那个冰冷的雨夜。我甚至记不清我们最后一句对话是什么,
只记得他出门前,我似乎还在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语气里带着没散尽的烦躁。
“陆时……”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轻飘飘地逸散在压抑的空气里,
瞬间就被雨声和仪器的嗡鸣吞没。我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他露在薄被外的手背。
那皮肤冰凉得惊人,带着一种僵硬的质感,仿佛触碰的不是活人的肌肤,
而是某种无机的、冰冷的玉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我猛地缩回手,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陈医生走了进来,白大褂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他脸上带着医生特有的、混合着职业性疲惫与谨慎安抚的表情,
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硬质文件夹。“苏女士,”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刻意压过了窗外的雨声,“关于之前跟您提过的那个……‘曙光’项目的新药试验协议。
”他把文件夹轻轻放在陆时床尾的金属栏杆上,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
“基于陆先生目前稳定的生命体征,加上他相对年轻,身体基础素质尚可,院方评估后认为,
他是符合筛选条件的候选者之一。这……可能是一个机会。”机会?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
烫得我浑身一颤。我猛地抬头看向陈医生,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陈医生,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尖锐,
“你说过……这是最后的手段了。常规治疗,已经没有希望了,对吗?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从喉咙里硬生生地刮出来。陈医生沉默了几秒,
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复杂地在我和陆时毫无知觉的脸上来回扫过,
最终落回那份深蓝色的协议上。“常规治疗手段,目前来看,
确实已经无法唤醒陆先生陷入深度抑制状态的脑部功能区。‘曙光’项目,
是前沿的基因靶向药物研究,虽然……”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还处于严格的临床试验一期,数据样本非常有限,潜在风险不可完全预估。
但它的作用机理,是尝试刺激和修复受损的神经突触连接,理论上,存在唤醒的可能性。
当然,”他加重了语气,手指轻轻点了点文件夹,“风险告知书里列得很清楚,
所有可能的副作用,包括一些目前无法预知的……极端情况。”极端情况。这四个字像冰锥,
瞬间刺穿了我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火苗。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黏在陆时脸上。
他那么安静,安静得仿佛已经彻底抛弃了这个世界,抛弃了我。曾经明亮的眼睛紧紧闭着,
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光线。他会不会就这样……永远睡下去?直到某一天,
连那冰冷的绿色数字也彻底归于一条绝望的直线?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
我不能再失去他。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不,亿万分之一的希望,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是万丈深渊,我也要抓住!这念头疯狂地滋生,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犹豫。“我签!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甚至没等陈医生把笔递过来,就猛地扑过去,一把抓起文件夹旁边插着的黑色签字笔。
笔尖颤抖得厉害,在协议最后签名处留下几个歪歪扭扭、墨点晕染的笔画,
几乎认不出是“苏晚”两个字。“苏女士,
您确定……”陈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我确定!”我猛地打断他,
把笔重重拍在文件夹上,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文件夹的硬质封面冰冷刺骨,
那感觉顺着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我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眼睛死死盯着陆时毫无变化的脸,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窗外,
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了浓墨般的夜幕,紧随其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
仿佛整个天空都在我签下名字的瞬间崩塌碎裂。---针尖刺破皮肤,
冰冷的药液缓缓推入陆时苍白手臂的静脉。我屏住呼吸,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透明的液体消失在输液管中,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病房里只剩下输液泵极轻微的“滴答”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天,
两天……时间像凝固的胶水,粘稠而沉重。陆时依旧沉睡着,毫无反应。
希望如同指间的流沙,抓得越紧,流失得越快。那签下协议时孤注一掷的勇气,
在日复一日的死寂中被消磨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越来越深的绝望。
我蜷缩在冰冷的塑料椅上,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陈医生每次查房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护士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和同情的目光,都像细密的针,
反复扎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或许,奇迹真的只存在于童话里。或许,
那所谓的“曙光”,不过是垂死之人眼前幻灭的光点。第三天傍晚,
夕阳的余晖勉强透过厚重的雨云,给病房染上了一层病态而浑浊的橘红。
我正机械地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陆时冰凉的手指,动作麻木而疲惫。
就在毛巾掠过他食指指尖的瞬间——那根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我的动作骤然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我死死盯着那只手,
眼睛瞪得酸涩,不敢眨眼,生怕那只是自己过度绝望产生的幻觉。一秒,
两秒……漫长的死寂。然后,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心脏沉向冰冷谷底的刹那,那只手,
整只手掌,连同手臂,猛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幅度不大,却清晰无比,
带着一种沉睡太久后骤然惊醒的惊悸。“陆时!”我失声尖叫,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猛地扑到床边,双手紧紧抓住他那只刚刚动过的手,指尖冰凉而颤抖。“陆时!
你听到我了吗?陆时!”没有回应。但紧接着,他浓密的睫毛开始剧烈地颤动,
如同狂风中的蝶翼,挣扎着想要摆脱某种沉重的束缚。眼皮下的眼球在飞快地转动,
显示出一种混乱而激烈的内部活动。“医生!护士!快来人啊!”我扭头冲着门外嘶喊,
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恐惧而撕裂。走廊里瞬间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陈医生带着几个护士冲了进来,病房里顿时一片忙乱。监测仪器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屏幕上原本平稳的线条开始剧烈地波动。“生命体征在变化!血压上升!脑电波活跃度激增!
”护士急促地报告着。陈医生俯身,快速而专业地检查着陆时的瞳孔反射。“有反应!
强光刺激瞳孔收缩明显!苏女士,退后一点!”我踉跄着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视线死死地胶着在病床上那个挣扎着的身影上,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顺着脸颊疯狂地流淌,咸涩的液体渗进嘴角也毫无知觉。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
陆时紧闭的眼皮,在经历了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般的颤动后,终于,极其艰难地,
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眼睛,曾经盛满了星辰大海般的光彩,此刻却空洞、迷茫,
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他费力地转动着眼球,视线涣散,没有任何焦点,
茫然地扫过天花板刺眼的白炽灯管,扫过周围模糊晃动的人影,最后,极其缓慢地,
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熟悉的情感,没有重逢的喜悦,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和陌生。
仿佛在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无关紧要的物件。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陌生感中,
他那干裂苍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如同梦呓般,嚅动了一下。“晚……”一个破碎的气音,
微弱得几乎被仪器的噪音掩盖。但我知道,那是我的名字。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海啸,瞬间将我淹没、击垮。我双腿一软,
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再也控制不住,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
混杂着窗外淅沥的雨声,在充斥着消毒水和仪器嗡鸣的病房里回荡。他醒了!他认得我!
我的陆时……回来了!---“小心点,慢点走,不着急。”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陆时,
他的手臂搭在我肩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倚靠着我,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他出院了。
虽然身体虚弱得厉害,肌肉因长久卧床而萎缩,需要长时间的复健,但医生说,他能醒过来,
并且恢复基本的意识和语言能力,已经是医学上的奇迹。回到久违的家,推开门的瞬间,
一股混合着尘埃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洒进来,
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屋内因主人长久缺席而弥漫的清冷感。
窗台那几盆原本绿意盎然的绿萝,叶片边缘已经泛黄卷曲,蔫蔫地耷拉着。“回家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雀跃,扶着他慢慢走向沙发,让他能舒服地坐下。
陆时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坐进柔软的沙发里,身体微微陷进去。他微微侧过头,
目光缓慢地扫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
眼神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迟钝和一丝挥之不去的茫然,仿佛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阳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却显得过分瘦削的轮廓。“饿了吗?想吃什么?
我给你做点粥好不好?”我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声音放得极轻,
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掩饰不住的期待。我多希望他能像以前那样,笑着点几道他爱吃的菜,
哪怕只是摇摇头说“没胃口”也好。陆时的目光缓缓从客厅的陈设上收回来,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深处依旧是一片沉寂的湖水,没有波澜。他沉默了几秒,嘴唇翕动了一下,
发出的声音嘶哑而滞涩,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番茄……”我一愣。“番茄?
想吃番茄炒蛋?还是番茄牛腩汤?我这就去……”他摇了摇头,动作有些僵硬。然后,
他抬起手,那只手瘦得骨节分明,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他的食指,
带着一种奇特的执着,直直地指向客厅角落——冰箱的方向。“番茄。”他又重复了一遍,
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点点,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口吻。那双空洞的眼睛里,
似乎有某种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我无法捕捉,只留下一片更深的、令人不安的幽暗。
“……好,好,我去拿。”压下心头那丝怪异的不适感,我连忙起身,快步走到冰箱前。
打开冷藏室的门,一股冷气混合着各种食物的气味涌出。我拉开果蔬抽屉,
里面果然躺着一个饱满红润的番茄,是前几天买来做沙拉剩下的。我拿起那个番茄,
水珠在光滑的表皮上滚动,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我把它洗干净,放到一个小碟子里,
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给,很新鲜的。”我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
陆时的目光在那个红艳艳的番茄落定后,骤然亮了起来。不是那种看到食物的欣喜,
更像是一种……攫取的光芒。他几乎是立刻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与虚弱身体不符的迅捷,
一把抓住了那个番茄。他没有像正常人那样拿起它,送到嘴边咬一口。他的手指猛地收紧,
指甲甚至微微陷进了番茄柔软的果肉里,鲜红的汁液瞬间从他指缝间渗了出来,
滴落在浅色的茶几表面,像几滴突兀的血。然后,他低下头,张开嘴,
狠狠地、几乎是撕咬般地啃了下去!“咔嚓!”清脆的破裂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鲜红的果肉和汁液在他苍白的唇边迸溅开来,沾染了他的下巴和嘴角。他贪婪地咀嚼着,
发出含糊而响亮的吞咽声,完全无视了那流淌的汁液,也仿佛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手中残缺的番茄,专注得可怕,
带着一种原始而纯粹的、对食物的狂热。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
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猛地冲了上来。
这不是陆时。陆时吃东西从来斯文,最讨厌汁水沾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