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那个让满城权贵趋之若鹜的名角儿,竟是个女扮男装的戏子。直到那一夜,
军阀之子闯进后台,一把扯开我的戏袍——'程老板,'他捏住我的下巴,笑得阴鸷,
'原来你是个女人……那更好,今晚,你得跟我走。1"雪梅!别跑!
"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吐了吐舌头,脚步却没停。后台的木板被我踩得咚咚响,
我熟练地绕过堆满戏服的箱子,躲进了最里间的化妆室。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
满屋子都是脂粉的香气,还有那些闪亮的头面,看得我眼睛发亮。"又躲这儿来了?
"父亲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我仰起脸,冲他做了个鬼脸:"爹,
我想看柳师父化妆嘛!"父亲摇摇头,却也没赶我走。他太了解我了,自从能走路起,
我就爱往后台钻。那些花花绿绿的戏服,那些叮叮当当的头饰,比什么玩具都吸引我。
"程班主,您家这丫头啊,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柳师父一边描眉一边笑着说,
"您瞧她那双眼睛,活脱脱就是唱旦角的料。"父亲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女孩子家,
学这个太苦了。""我不怕苦!"我立刻挺直腰板,"爹,我想学戏!"那年我七岁,
第一次正式向父亲提出要学戏。父亲没答应,但也没拒绝。我知道,他在犹豫。
我们程家班在北平城里小有名气,父亲程砚秋是出了名的文武老生。可到了我这一辈,
只有我一个女儿。梨园行当,传男不传女,这是老规矩。但我偏不信这个邪。每天天不亮,
我就偷偷爬起来,躲在练功房外看师兄们练功。赵明远是父亲最得意的弟子,
也是戏班里的武生台柱子。他练功最刻苦,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小师妹,
又偷看呢?"有一天,他发现了躲在柱子后面的我。我红着脸走出来:"明远哥,
你能教我吗?就教一点点。"他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你想学什么?
""我想学《穆桂英挂帅》!"我脱口而出。赵明远愣了一下:"那可是刀马旦的戏,
难得很。""我不怕!"我固执地说,"我就要学这个。"从那天起,每天清晨,
赵明远都会偷偷教我基本功。踢腿、下腰、走圆场...我学得飞快,连赵明远都惊讶。
"雪梅,你真是天生的角儿。"三个月后,他看着我能完整走完一套刀马旦的身段,
由衷地赞叹。十岁那年,父亲终于松口,正式收我为徒。那天晚上,他把我叫到房里,
神色严肃。"雪梅,学戏不是儿戏。一旦入了这行,就得吃常人吃不了的苦。"我跪在地上,
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爹,我准备好了。""好。"父亲点点头,"从明天起,
你跟着柳师父学旦角。但记住,台上是戏,台下是人。永远别忘了自己是谁。"就这样,
我正式踏上学艺之路。柳师父教文戏,赵明远教武戏,父亲则总揽全局。我像块海绵,
拼命吸收着一切。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正式登台,演的是《白蛇传》里的小青。
虽然只是个配角,但我兴奋得整晚睡不着。"别紧张。"上台前,赵明远拍拍我的肩,
"就当底下坐的都是萝卜白菜。"我噗嗤笑了:"明远哥,你演许仙可别忘词啊!
"那场戏很成功。下台后,柳师父拉着我的手说:"雪梅啊,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父亲没说什么,但我看到他转身时擦了擦眼角。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的技艺日渐精进。十八岁那年,
我已经能挑大梁演《贵妃醉酒》《霸王别姬》这样的重头戏了。
戏迷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小梅兰芳"。"雪梅,你真是女人中的女人,花旦中的花旦!
"每次演完,赵明远都会这样夸我。我总会红着脸推他一下:"少来这套!"我们之间,
似乎有什么在悄悄改变。每次他教我练功时,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腰,我的心就会跳得厉害。
而他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那个雨夜。那天,
我们刚演完《锁麟囊》,父亲就被几个穿军装的人叫走了。回来时,他脸色铁青。"怎么了,
爹?"我递上热茶。父亲摇摇头:"周大帅要办寿宴,点名要咱们程家班去唱堂会。
""这是好事啊!"赵明远说,"能攀上周大帅,咱们戏班以后...""好什么好!
"父亲突然拍案而起,"那姓周的是什么人?土匪出身,杀人如麻!给他唱堂会,
脏了我的嗓子!"我们都愣住了。父亲一向温和,从没发过这么大脾气。第二天,
周大帅的人又来了。这次直接带了枪。"程班主,别给脸不要脸。大帅看得起你,
是你的福气。"父亲挺直腰杆:"我程砚秋唱戏,只唱给懂戏的人听。
"那人冷笑一声:"好,很好。"他一挥手,几个兵痞冲上来就对父亲拳打脚踢。"爹!
"我想冲上去,却被赵明远死死拉住。"雪梅,别冲动!"他在我耳边低吼,
"你上去只会更糟!"我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打得吐血,却无能为力。最后那帮人扬长而去,
丢下一句话:"三天之内,要么去唱堂会,要么滚出北平!"我们把父亲抬回家时,
他已经奄奄一息。大夫来看过,摇摇头说内伤太重,怕是..."雪梅..."深夜,
父亲突然清醒过来,叫我到床前。"爹,您别说话,好好休息..."我握着他枯瘦的手,
眼泪止不住地流。"听我说..."父亲气息微弱,
"戏班...不能散...程家班的招牌...不能倒..."我拼命点头:"不会的,爹,
我们一定会...""你...女扮男装..."父亲突然说,
"用我的名字...登台..."我惊呆了:"爹!这怎么行?
""只有...这样..."父亲艰难地说,
...能扛起...这个担子...""可是...""答应我..."父亲的手突然用力,
"保住...戏班..."看着父亲期盼的眼神,我含泪点头:"我答应您,爹。
"父亲笑了,那是我见过的,他最安详的笑容。第二天黎明,他永远闭上了眼睛。
父亲的后事办得很简单。戏班的人都来了,个个红着眼眶。周大帅那边暂时没了动静,
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雪梅,你当真要..."丧事过后,
赵明远忧心忡忡地问我。我点点头:"我答应过爹。""可女扮男装不是儿戏,
一旦被发现...""那就别让人发现。"我斩钉截铁地说。柳师父帮我剪短了头发,
赵明远教我压低嗓音说话。我们反复练习男人的走路姿势、坐姿、甚至眼神。一个月后,
镜子里已经是个俊秀的少年郎了。"从今天起,你就是程砚秋。"柳师父郑重地说,
"程家班的班主,北平城的名角儿。"第一次以男装出现在戏班众人面前时,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这真是雪梅?"鼓师老李瞪大眼睛。我清了清嗓子,
用练习多时的男声说道:"各位师兄师弟,从今往后,我就是程砚秋。
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声音低沉有力,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赵明远第一个反应过来,
上前拱手:"程老板。"其他人也纷纷行礼。那一刻,我知道,程雪梅已经暂时消失了。
首场演出定在父亲去世后的第四十天。我们选了父亲最拿手的《定军山》。这是出老生戏,
我从未正式学过,但偷偷看父亲演过无数次。"能行吗?"赵明远紧张地问。
我系紧腰带:"不行也得行。"锣鼓响起,我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台。"黄忠虽老,
宝刀未老!"一开口,我自己都惊了——那声音,那做派,活脱脱就是父亲再世!
台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眼角余光看到柳师父在侧幕抹泪,
赵明远则一脸震惊。那晚的演出空前成功。散戏后,戏迷们围在后台不肯走,
非要见"程老板"。"程老板,您这戏,绝了!""程老板,您收徒弟不?""程老板,
您什么时候再演?"我一一应对,举止得体。等人群散去,我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
"你做到了。"赵明远递给我一杯热茶,"你爹...会为你骄傲的。"我鼻子一酸,
赶紧低头喝茶掩饰。第二天,整个北平城都在谈论"程砚秋复出"的消息。茶馆里,街头上,
到处都有人议论:"听说了吗?程砚秋没死!""昨儿晚上登台了,比从前还精神!
""那嗓子,那身段,绝了!"我们戏班的票一下子卖疯了。连续半个月,场场爆满。
周大帅那边似乎也听到了风声,暂时没来找麻烦。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一个雨夜,
戏刚散,我正在卸妆,班子里的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程...程老板,
周...周大帅的公子来了!"我手一抖,画眉笔掉在地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
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程老板,久仰大名。"他微微颔首,
眼神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我强自镇定,拱手还礼:"周公子。
""家父一直很欣赏程老板的戏。"周云鹏自顾自地坐下,"今日特来拜访,
想请程老板明日过府一叙。"我心跳如鼓,面上却不显:"承蒙周大帅厚爱,
只是明日已有约...""推了。"周云鹏轻描淡写地说,眼神却冷了下来,
"家父不喜欢被拒绝。"空气瞬间凝固。我知道,这就是父亲当初面对的局面。"好。
"我听见自己说,"明日一定登门拜访。"周云鹏这才露出笑容:"那就恭候程老板大驾了。
"他起身离开,却在门口停下,"对了,听说程老板有个女儿?怎么不见人?
"我后背一凉:"小女...身子不适,回乡调养去了。""是吗?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真是可惜。"等他走后,我瘫坐在椅子上,
才发现手心全是汗。"雪梅,这太危险了。"赵明远从暗处走出来,脸色凝重,
"周家父子都不是善茬。""我知道。"我苦笑,"但我们别无选择。"第二天,
我硬着头皮去了周府。那是一座西式洋楼,气派非凡,却透着股阴森。周大帅坐在大厅主位,
见我进来,眯着眼打量:"程老板,别来无恙啊。"我强忍不适,拱手行礼:"周大帅。
""听说你'死而复生',我还不信。"他冷笑道,"现在看来,传言非虚啊。
""小人命硬,让大帅见笑了。""坐。"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听说你戏唱得不错,
我儿子对你很是推崇啊。"周云鹏就坐在对面,眼神灼灼地盯着我。那目光让我如坐针毡。
"犬子不懂事,前些日子多有得罪。"周大帅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嘛,我周某人向来爱才。
只要你识相,从前的事,一笔勾销。"我松了口气:"多谢大帅宽宏大量。""别急着谢。
"他摆摆手,"我有个条件。""大帅请讲。""从今往后,
程家班每月来我府上唱两次堂会。"他顿了顿,"还有,你收我儿子为徒。
"我惊得差点站起来:"这...""怎么?不愿意?"周大帅脸色一沉。"不敢。
"我急忙说,"只是...周公子身份尊贵,学戏太...""我就要学!
"周云鹏突然开口,"程老板,你不会拒绝吧?"看着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威胁眼神,
我知道没有退路。"能收周公子为徒,是小人的荣幸。"就这样,
我被迫收下周云鹏这个"徒弟"。回到戏班,我把事情告诉了赵明远和柳师父。
"这是引狼入室啊!"柳师父急得直跺脚,"那周云鹏明显是...""我知道。
"我打断他,"但我们别无选择。"第二天,周云鹏果然来了。他穿着戏服,
却怎么看怎么别扭。"师父。"他嬉皮笑脸地叫我,眼神却在我身上乱瞟。我强忍不适,
开始教他基本功。可他根本无心学习,总是借机靠近我。"师父,你身上真香。"有一次,
他突然凑到我耳边说。我猛地后退:"周公子请自重!""自重?"他冷笑,"程老板,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心跳骤停:"你...什么意思?""别装了。"他压低声音,
"我第一眼就看出你是女人。女扮男装,好大的胆子!"我浑身发冷,
却强装镇定:"周公子说笑了...""是不是说笑,你心里清楚。"他伸手想摸我的脸,
被我躲开,"程雪梅,我看上你了。识相的,乖乖从了我,否则...""否则怎样?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插入。我们同时转头,赵明远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哟,护花使者来了?"周云鹏讥讽道,"赵明远,你算什么东西?敢管我的事?
"赵明远大步走过来,挡在我前面:"周公子,请自重。这里是戏班,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好,很好。"周云鹏阴森森地笑了,"咱们走着瞧。"他摔门而去后,我双腿一软,
差点跌倒。赵明远一把扶住我:"雪梅,你没事吧?
""他...他知道..."我声音发抖。赵明远脸色凝重:"这里不安全了。
我们必须想办法。"当晚,我们召集戏班核心成员紧急商议。"要不,咱们离开北平?
"有人提议。"不行。"柳师父摇头,"周家的势力遍布北方,逃到哪里都会被找到。
""那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赵明远突然说:"我有个主意。
"所有人都看向他。"雪梅继续以程砚秋的身份登台,但尽量减少与周云鹏的接触。
我会时刻保护她。同时,我们要尽快找到一个靠山,能制衡周家的势力。
""谈何容易..."柳师父叹气。"有一个人。"赵明远眼中闪过一道光,"冯玉祥将军。
""冯将军?"我惊讶道,"他怎么会帮我们?""冯将军爱听戏,尤其欣赏程家班的戏。
"赵明远解释,"更重要的是,他与周大帅是死对头。"我们决定一试。第二天,
赵明远就设法联系上了冯将军的副官。对方表示,冯将军确实很欣赏"程老板"的戏,
愿意提供庇护,但有个条件——要我们戏班去他的驻地演出一个月。"这是好事啊!
"柳师父喜出望外,"有冯将军罩着,周家不敢轻举妄动。
"我却犹豫了:"离开北平一个月...戏班怎么办?""我留下照应。
"柳师父拍拍我的肩,"你和明远带几个骨干去。等站稳脚跟,再接大家过去。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我们准备三日后启程。可就在出发前一天晚上,周府突然来人,
说周大帅设宴,务必请"程老板"赏光。"不去。"赵明远斩钉截铁地说,"肯定是鸿门宴。
"我咬了咬唇:"但如果不去,反而显得心虚...""雪梅!""明远哥,我必须去。
"我下定决心,"否则会连累整个戏班。"无论赵明远怎么劝阻,我还是决定赴约。临行前,
他塞给我一把小匕首:"藏在靴子里,以防万一。"周府的宴会排场很大,
北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我作为"程砚秋"被安排在贵宾席,周云鹏就坐在我旁边。
"师父,今晚可要好好喝一杯。"他给我倒满酒,眼神暧昧。我勉强应付着,时刻警惕。
酒过三巡,周大帅突然站起来,敲了敲杯子。"诸位,今日请各位来,是有件喜事宣布。
"我心头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犬子云鹏,与程家班程老板的千金程雪梅,
今日定下婚约!"全场哗然。我如遭雷击,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周大帅!
"我猛地站起来,"此事从何说起?小女...小女早已许配人家!""哦?"周大帅冷笑,
"那不如请令爱出来当面对质?"我浑身发冷,知道这是陷阱。
周家父子分明是要逼我现出原形。"程老板,别装了。"周云鹏凑到我耳边,
声音只有我能听见,"要么现在承认你是程雪梅,乖乖嫁给我;要么,我当众揭穿你的身份。
女扮男装,欺世盗名,你说会是什么下场?"我眼前发黑,却强撑着不倒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厅的门突然被撞开。"冯将军到!"2大厅的门被撞开那一刻,
我几乎要瘫软在地。冯玉祥将军一身戎装,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两排持枪的士兵。
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连周大帅都变了脸色。"冯...冯将军?
"周大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冯将军看都没看他一眼,
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程老板,久闻大名。我特地来请你去我军中唱堂会,不知可否赏脸?
"我脑子嗡的一声,立刻明白这是赵明远搬来的救兵。我强撑着拱手:"冯将军厚爱,
程某自当从命。""现在就走。"冯将军语气不容置疑,"车在外面等着。
"周大帅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冯将军,这不合规矩吧?
程老板是我请来的客人...""是吗?"冯将军这才转向他,眼神冷得像刀,
"我怎么听说,你在逼婚?"周云鹏猛地站起来:"冯将军,
这是我们的家事...""家事?"冯将军冷笑,"强抢民女也叫家事?周大帅,
你儿子好大的胆子!"整个大厅的气氛剑拔弩张。我站在两位军阀之间,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程老板,"冯将军再次开口,"走吧。"我如蒙大赦,正要迈步,
周云鹏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许走!""放手!"我本能地挣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冯将军的副官一个箭步上前,枪口直接顶在周云鹏太阳穴上:"周公子,请松手。
"周云鹏脸色煞白,不得不放开我。我快步走到冯将军身边,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周大帅,"冯将军临走前丢下一句话,"管好你儿子。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走出周府大门,夜风一吹,我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一辆军用汽车停在门前,
赵明远就站在车旁,看到我出来,立刻迎上来。"雪梅!你没事吧?"他上下打量我,
眼中满是担忧。我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冯将军走过来拍拍我的肩:"上车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汽车驶离周府,我终于稍稍平静下来。冯将军坐在前排,
通过后视镜看我:"程姑娘,现在可以告诉我实情了吧?
"我心头一跳——他叫我"程姑娘"!"将军...您...您知道?
""我手下又不是吃干饭的。"冯将军笑了笑,"不过你放心,我对女扮男装没偏见。
乱世之中,谁还没点难处?"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赵明远在桌下悄悄握住我的手,
给了我无声的支持。"谢谢将军救命之恩。"我哽咽道。"别急着谢。
"冯将军神色严肃起来,"周家父子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得跟我回军营,那里他们不敢乱来。
"就这样,我和赵明远连夜收拾了简单行李,带着戏班几个骨干,随冯将军离开了北平。
冯将军的驻地在保定。一路上,我都在担心戏班其他人的安危。"柳师父他们会没事的。
"赵明远安慰我,"周家父子针对的是你,不会为难他们。""可戏班怎么办?
没有台柱子...""别想那么多。"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先保证安全再说。
"到了保定,冯将军给我们安排了住处——一座独立的小院,离军营不远,但很僻静。
"这里安全。"冯将军说,"你们先休息两天,后天晚上给我那些兵唱出好戏就行。
"我感激不尽,连连道谢。冯将军摆摆手:"不用客气。我年轻时也学过几天戏,
知道这行不容易。更何况..."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还是位巾帼英雄。
"冯将军走后,我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瘫坐在椅子上。这短短几天发生的事,
比我过去二十年经历的都要惊心动魄。"饿了吧?"赵明远不知从哪变出一碗热腾腾的面,
"快吃点东西。"我接过面,突然觉得无比委屈,眼泪吧嗒吧嗒掉进碗里。
"明远哥...我...我好怕..."赵明远蹲在我面前,轻轻擦去我的眼泪:"别怕,
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的眼神那么温柔,让我想起小时候他教我练功的日子。
那时候多好啊,没有这么多烦恼..."雪梅,"赵明远突然说,"在军营这段时间,
你可以做回自己了。"我愣住了:"什么意思?""不用再女扮男装了。"他解释道,
"冯将军知道你是女儿身,他的兵也不会乱说。你可以...做回程雪梅。
"我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是啊,自从父亲去世,我已经多久没穿过女装了?
多久没听过别人叫我"雪梅"而不是"程老板"了?"可是...戏怎么办?
""你依然可以登台。"赵明远眼中闪着光,"以程雪梅的身份。"第二天,
我换上了久违的女装。当我把长发散开时,赵明远看我的眼神让我心跳加速。"怎么了?
"我故意问,"不认识了?"他摇摇头,轻声道:"不,是太久没看到真正的你了。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悄然改变。我不敢深想,只是红着脸转过身去。
在军营的第一场演出,我以程雪梅的身份登台,演的是《贵妃醉酒》。
台下的士兵们起先还闹哄哄的,可当我开嗓那一刻,全场鸦雀无声。
"海岛冰轮初转腾..."我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仿佛要把这些日子压抑的情感全部释放出来。唱到动情处,我自己都落了泪。演出结束后,
冯将军亲自来后台祝贺:"程姑娘,好一个'女人中的女人,花旦中的花旦'!
我那些兵蛋子都说,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戏!"我羞涩地道谢。从那天起,
我们在军营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白天排练,晚上偶尔演出,其余时间可以自由活动。
比起在北平提心吊胆的日子,这里简直像世外桃源。唯一让我牵挂的,
是留在北平的戏班众人。冯将军派人去打探过,说周家父子暂时没找他们麻烦,
但我心里始终不安。一个月后的傍晚,我和赵明远在小院里练功。夕阳西下,
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我看着他专注的神情,突然有些出神。"看什么呢?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笑着问。"没...没什么。"我慌忙移开视线,"就是在想,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北平。"赵明远收起笑容:"现在还不行。周家父子...""我知道。
"我叹了口气,"可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吧?"他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肩膀:"雪梅,
给我点时间。我正在想办法。""什么办法?""冯将军答应帮我联系上海的朋友。
"他解释道,"那里有洋人租界,周家的手伸不到那么远。如果可能,
我们可以把整个戏班都迁过去。"我眼前一亮:"真的?""嗯。"他点头,"所以别着急,
好吗?"看着他为我操心的样子,我心里暖暖的。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靠得很近。
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让我心跳加速。"明远哥..."我轻声唤他。"嗯?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你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深深地看着我,
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雪梅,我...""程姑娘!"一个士兵突然闯进来,
打断了这微妙的时刻,"冯将军请您过去!"我们慌忙分开。赵明远咳嗽一声:"快去吧,
别让将军等急了。"冯将军找我是为了商量下个月的演出计划。谈完正事,
他突然问我:"程姑娘,你和赵明远...是什么关系?
"我脸一热:"他...他是我师兄。""只是师兄?"冯将军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看那小子对你可不一般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低头不语。
"年轻人啊..."冯将军摇摇头,"行了,去吧。对了,明天有个记者要来采访你,
准备一下。""记者?""上海《申报》的。"冯将军解释道,"他们对我军很友好,
想写篇关于你的报道。这是好事,能让更多人知道程家班。"我既兴奋又忐忑。
上报是扩大名声的好机会,可万一被周家父子看到...第二天,那位姓林的记者如约而至。
他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说话文质彬彬的。"程小姐,久仰大名。"他热情地和我握手,
"您在北平的演出我看过,没想到本人更漂亮。"采访进行得很顺利。
林记者问了我的学艺经历、对京剧的看法,还特别好奇我女扮男装的那段日子。"程小姐,
您真是当代奇女子啊!"他感叹道,"这经历写成小说都够精彩的。"采访结束后,
林记者提出要给我拍几张照片。我穿着戏服,摆了几个姿势。他拍完后,
又提出想拍一张生活照。"就站在那棵海棠树下吧,自然一点。"他指挥道。我依言站好,
没想到赵明远突然走进院子。看到有陌生人,他愣了一下。
"这位是...?"林记者好奇地问。"我师兄,赵明远。"我介绍道。"哎呀,正好!
"林记者兴奋地说,"来,两位站一起,我拍张合影。"赵明远有些犹豫,
但经不住我的眼神恳求,还是走了过来。我们并肩站在海棠树下,
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放松点。"林记者笑道,"赵先生,
您可以把手搭在程小姐肩上...对,就这样!"赵明远的手轻轻搭在我肩上,
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那一刻,我突然希望时间就此停止。三天后,
林记者带着刊登的报纸来找我们。头版赫然是我和赵明远在海棠树下的合影,
标题是《梨园伉俪:程雪梅与赵明远的艺术人生》。"这...这太离谱了!"我又羞又急,
"我们不是...""抱歉抱歉!"林记者连连道歉,
"编辑部觉得这样更有看点...我马上让他们发更正声明!"赵明远倒很平静:"没关系,
只要能帮雪梅和戏班宣传,怎么写都行。"他这话让我心里一暖,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报纸事件过去一周后,冯将军突然召见我们。他脸色凝重,桌上摊着几份电报。"出事了。
"他直截了当地说,"周云鹏派人去了上海,阻挠了我帮你们联系的戏院。
"我心头一紧:"他...他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军营里可能有他的眼线。
"冯将军沉声道,"更麻烦的是,他派人去了天津,找到了你母亲。""我娘?
"我惊得站起来,"她还好吗?""暂时没事。"冯将军示意我坐下,
"但你母亲现在成了他的人质。周云鹏放出话来,除非你回去嫁给他,
否则..."我浑身发抖,眼前发黑。赵明远一把扶住我:"将军,这分明是敲诈勒索!
""我知道。"冯将军点头,"我已经派人去天津营救程夫人。但周云鹏狡猾得很,
恐怕没那么容易得手。""我要回去。"我突然说,"我不能让我娘出事。""不行!
"赵明远厉声道,"你这是自投罗网!""那是我娘!"我哭着喊道,"我爹已经不在了,
我不能再失去她!"冯将军沉思片刻:"程姑娘,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贸然回去太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