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迟宋渝舟

“何苦呢?你才二十几岁，好好谈场真诚的恋爱吧，不要耗在我身上了林安。”

迟泽首盯着林安的眼睛说道。

原本倚靠在冰箱上的林安喊笑一声， 侧身打开冰箱自顾自的拿起了两罐酒开开“怎么?又发疯?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 我的回答你不清楚吗?”说着将手头的酒从茶几上推给沙发上的人。

“你究竟是有多爱我呀?”吐着烟圈的迟泽像个地痞流氓。

林安没回答转而又对对面的人说“玩游戏啊光喝酒多没意思?”，迟泽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坐这儿来，人菜瘾大。

”几轮游戏下来，林安屡战屡败喝了不少不由恼火，不停的说着再来，迟泽看出来林安有了些许醉意就拿过她手上的酒不许她再喝，“去房间休息吧。”

听到这，林安先是愣随后却起了身，“不了，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上班你自己不要迟到。”

说完走到玄关拿起自己的包就准备换鞋往外走，背后传来迟泽的声音“不留下来吗?我没有留下的理由呀迟少爷。”

林安回头边说边对着迟泽一笑， 然后就关上门下了楼，背后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

下楼之后林安在大门口底下站着发呆，几分钟之后看了看手机时间，她自嘲的笑笑然后打车离开。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将迟泽公寓楼里那股混合着烟草、酒精和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气息彻底隔绝。

冰凉的皮革座椅贴着林安的胳膊，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无声流淌的泪痕。

司机师傅开着电台，一首缠绵悱恻的老情歌咿咿呀呀地唱着，字字句句都像小针，扎在她刚才强装无事的神经上。

“何苦呢？”

迟泽的声音，带着他那特有的、仿佛事不关己的审视，又在脑子里回响起来，清晰得让人烦躁。

她用力闭上眼，把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试图用那点寒意压住心口翻涌的酸涩。

爱？

这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本身就带着一种荒诞的讽刺。

耗？

这说法，真够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可偏偏……偏偏她刚才站在楼下那几分钟，像个傻子一样抬头望着他那层楼模糊的光影，心底深处竟真生出一丝可悲的期待。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里突兀地亮起，嗡地震动了一下。

林安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点开。

不是迟泽。

是项目组的小群，艾特全员，关于明天一个紧急会议的通知。

冰冷的工作文字，瞬间将她从刚才那场带着醉意和烟味的情绪泥沼里拽了出来。

她扯了扯嘴角，那点自嘲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看，这才是她的世界。

指尖悬停在屏幕上，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和迟泽的对话框。

一片空白。

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三天前他发来一个餐厅地址，问她去不去。

她当时回了句“看情况”。

没有下文。

没有追问。

这就是迟泽。

他永远像一潭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水，偶尔投颗石子进去，涟漪散开，水面很快又恢复原状。

他抛出一个问题，却并不执着于答案；他流露出一点挽留，转眼又能若无其事地看着你离开。

林安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摩挲了几下，最终一个字也没敲。

关掉屏幕，世界重新陷入流动的黑暗。

她对着窗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是啊，何苦呢？”

车子在一栋爬满常青藤的老式洋房前停下。

这里不是崭新昂贵的高级公寓区，但闹中取静，红砖墙在夜色里沉淀着时光的温润。

林安租住在三楼，带一个朝南的小露台。

付钱，下车。

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瞬间吹散了车厢里残留的暖意和酒气，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楼道里是那种老式的雕花铁艺扶手，踩上去有轻微的回响。

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墙壁上斑驳却干净的痕迹。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响。

门开了，一股混合着淡淡香薰和干燥书页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住她。

她没开刺眼的大灯，只按亮了玄关一盏小小的、暖黄色的壁灯，光线温柔地铺洒开来。

室内空间不大，却处处透着主人的用心。

米白色的沙发柔软舒适，随意搭着一条色彩明亮的几何纹羊毛毯。

靠墙的原木书架上塞满了书，码得不算特别整齐，却有种蓬勃的生命力，几盆绿植在书架顶端和角落舒展着枝叶，其中一盆琴叶榕长得尤其好，大片的叶子在灯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小露台的玻璃门半开着，纱帘被夜风轻轻拂动，隐约可见外面几盆多肉和小型绿植的轮廓。

林安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温润的实木地板上，冰凉却踏实的感觉从脚底蔓延上来。

她没急着去洗漱，而是先走到小露台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和植物清香的空气。

楼下院子里的桂花似乎开了，丝丝缕缕的甜香若有似无地飘上来，沁人心脾。

身体里的酒精还在隐隐作祟，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痛。

她转身走进厨房。

厨房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冰箱是那种复古的奶油白色。

她拉开冰箱门——里面绝无空荡。

冷藏区码着分装好的新鲜蔬菜水果，几盒无糖酸奶，还有她自己腌制的柠檬蜂蜜和一小罐泡菜。

冷冻格里整齐地冻着分装好的高汤块和几包速冻馄饨。

冷白的光倾泻出来，映照着她有些苍白的脸。

她拿出冰水，拧开盖子，仰头灌了几大口。

冰冷的水流滑过喉咙，激得她一个哆嗦，却也奇异地压下了喉头那股莫名的哽塞。

目光扫过冰箱门上贴着的几张便签纸——一张是下周的健身课表，一张是某个新开独立书店的地址，还有一张是她自己写的、字迹清秀的购物清单：新鲜迷迭香、给琴叶榕的液体肥……生活琐碎的、具体的痕迹，在此刻形成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洗了把冷水脸，冰凉的水珠顺着额角滑落。

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眼圈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眼神里有种强撑之后的空洞，但那股属于她自己的、未被完全磨灭的生机，在熟悉的环境里，正一点点从疲惫的躯壳下透出来。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练习微笑，只是伸手，轻轻拂去眼角一滴不知何时沁出的、微凉的水渍。

“好了，林安。”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该睡觉了。”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她依旧是那个能把自己的小窝打理得温暖舒适、记得给绿植施肥的林安。

至于心底那片被迟泽搅起的、名为“何苦”的波澜……她关上冰箱门，厨房陷入一片柔和的黑暗。

冰箱运作的低沉嗡鸣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就让它沉下去吧。

沉到最深最深的地方，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成年人的世界，收拾残局，本就是一种必备的技能。

她有能力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热气腾腾，有滋有味。

只是关掉厨房灯，将自己彻底投入卧室黑暗的那一刻，一丝细小的、几乎被忽略的念头，如同夜风里那缕飘渺的桂花香，悄然划过心尖：他……现在在做什么？

冰箱里那两罐没喝完的酒，他是不是又一个人对着喝光了？

那空荡冰冷的公寓，此刻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黑暗吞噬了所有表情。

夜，还很长。

但她的窗台上，绿植的叶片在月光下，无声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