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黑天鹅

2018年。

包间里放着十年前的老歌，霓虹灯光闪烁着，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味，让人渐渐地麻痹了神经，意识飘在半空中无处依附。

男人穿着昂贵的黑色衬衫，领口开了两颗纽扣露出白皙的胸膛，整个人懒洋洋地歪坐在皮质沙发上，双腿交叠。

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进口香烟，侍应生很有眼色地掏出火机给点上。

但凡在场有一位对华语乐坛稍有关注的人都能认出来眼前这位正是近几年很火的流行歌手周容与。

周容与半眯着眼，低头吸了口烟，慢条斯理地呼出薄雾一样的烟，在烟雾的模糊下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些说不上来的迷人。

“周生，陪我唱一首吧。”

声音的主人是位上了年纪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皱起明显的细纹。

前奏听着熟悉，周容与看了眼屏幕，果然是凤凰传奇的歌。

霍梁辰很符合中年男性的刻板印象，唱歌的时候即使跑了调依旧气势雄浑，一个人唱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轮到周容与的时候他实在是不想开口，但架不住霍梁辰的怂恿以及生拉硬拽。

“霍总，这是另外的价钱。”

“奥对了，”霍梁辰从大衣兜里取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塞给周容与，“上次送你的项链看您喜欢，我干脆把钱给你你自己买。”

原本冰冷的眉眼放松下来，展开淡淡笑意，周容与叼着烟开口打趣道，“转账多方便啊霍总。”

“红包讨吉利。”

周容与轻笑一声，随手抽了两张塞给侍应生。

“除了爸妈，还没有人给我这么大额的红包。”

“上次那个吴导不是给你们几个主演一人包了个万把块钱的红包吗？”

“你看我微博了？”

当时那几个演员都发微博艾特吴导表示感谢了，周容与也跟风发了一个。

“略有关注。”

何止是略有关注，他超话十级。

霍梁辰是80年的人，年轻的时候日子过得苦，对同学间侃侃而谈的追星之类的完全没有概念。

第一次接触到微博还是六年前在浏览器上搜周容与的名字，误触了弹出来的广告。

彼时正是周容与的新歌正挂在热搜上，霍梁辰一路摸到个人账号以及超话里。

从发博格式都搞不清到每天定闹钟准时签到再到通宵和黑粉互撕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到公司开会，他一步步从无名小粉丝混成了超话主持人，这一路上撒满了他的汗水。

不过他隐藏的很好，没让周容与发现。

“不过你们小年轻确实不喜欢这种歌，切一首你的吧，”霍梁辰说，“等会儿有个人要来，你介意的话我先送你回去。”

“生意上的吗？”

“嗯，刚创业的年轻人，跟你差不多大。”

霍梁辰在业内很有声望，前瞻性强，能预测到未来形势并及时转型，因此有不少刚毕业的大学生带着项目想方设法联系他希望得到他的投资和支持。

“不是圈内人就没什么回避的必要了，左右就说我是你朋友。”

周容与跟着舒缓的伴奏摇晃着身体，倾身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

“下次少抽这种劲大的，多伤身体。”

可惜周容与己经拿起了话筒，霍梁辰的劝告被淹没在音乐里。

霍梁辰轻笑着摇了摇头，脱掉西装外套在衣架上挂好，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坐在周容与身边显得格外登对。

当然，“登对”这句是他的心理活动。

“我该相信你还爱我，不愿意敷衍我，还是明白，你己不想挽回什么。

1”周容与的音色干净明亮，带着青春的朝气。

有一个大v粉丝评价听他唱歌就像是在无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缕光，拉着无措的她向前走。

周容与是在2012年的某音乐选秀节目里出道的。

12年的选秀节目画质模糊，第一次面对镜头的少年尚未成熟，穿着牛仔衣弹吉他，翻唱了当年很火的一首情歌。

演唱并不算完美，难免有一些瑕疵在，正是他的这份青涩却让无数观众联想到自己的高中时代疾疾无终的暗恋，最后成功地冲进总决赛，可惜与冠军失之交臂。

首到一年后周容与发布新专辑，在MV里一身格纹帽衫外搭针织棒球服，凭借着少年感十足的美式男高风再次火出圈。

专辑主打歌《书页与清风》2火到大街小巷各家商铺都在循环播放。

在少年清润的声音里，呈现的是那个炎热的夏天，吊扇嘎吱嘎吱转着，教室里又闷又热。

自习课很安静，所有同学都在做题，书页一页页翻了过去，画下一个又一个知识点。

偶尔窗外吹进一股子凉风，带起同桌的发丝。

从此周容与就被打上了少年感、男高、初恋的标签，他在大众眼里是最完美的存在，家庭幸福美满，工作顺利，整个人阳光向上，是很多人向往的存在。

事实上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在镜头背后，周容与会在失眠的夜晚随便找一个无聊的综艺，叼着烟从酒柜里取出洋酒。

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往往躺在一堆酒瓶里，浴袍大喇喇敞着，浑身上下就一条短裤遮羞。

偶尔喝断片了被经纪人连环夺命call喊去录节目，他被迫用粉底液遮住暗沉的黑眼圈，笑着对着镜头说“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粉丝称周容与是他们的救赎，把他们从泥潭里拉起来，没有人会想到周容与自己也在泥潭更深处。

主持人按照流程cue他，“容与今天气色也是非常好，昨天是七夕节啊，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呢？”

“我陪爸妈吃了晚餐，后来去公司练歌了，我们这种没有对象的只能搞搞事业了嘛毕竟。”

“容与没有恋爱的打算吗？”

“我的话，我还是想把重心放到工作上。”

周容与眼前有些模糊，可能是神经还在宿醉的状态没有醒过来。

“容与怎么哭了？”

经主持人提醒，周容与上手一摸，湿的，“啊，可能是太累了，昨晚练歌到午夜，眼疲劳，我自己都没注意到。”

后来节目弹幕上齐溜溜刷心疼，有粉丝有路人，各种猜测都有，不过绝大多数人还是相信了周容与的解释。

感觉哥每天都好阳光，每回看到哥的笑颜我觉得人生都美好了周容与淡淡地翻看着评论，他很感谢这些粉丝，同时又觉得自己虚伪透了，靠着虚假的人设来博取粉丝的崇拜和爱慕。

都是偷来骗来的。

没有人会爱真实的他。

*“8888……这包厢号整挺吉利。”

廖绥边第一次来这种高级会所，跟在侍应生后面左右张望着，发现这里的包厢号大部分不是8就是6。

这里的装潢到处都透露着奢华，顶灯是设计华丽的复古水晶灯，手工地砖擦的跟明镜似的，清晰地倒映出人的影子，就连做装饰的花瓶都是价格不菲的古董青花瓷器。

侍应生将他领到走廊尽头，面前的门雕着复杂的花纹，手把镶金嵌玉，廖绥边一时下不去手。

里面伴奏的音量被人调高，不可避免地模糊传了出来，廖绥边听到熟悉的旋律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在唱十年前的歌。

侍应生拉开门，脸上依旧挂着标准微笑。

从踏进这个会所的那一刻起，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这副模样，行为举止以及笑容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热情但虚假。

廖绥边无暇顾及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他现在正面临着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他整了整衣服就走了进去，拐过用来待客的客厅到娱乐区，注意到沙发上坐的二人。

一人气场强大却略显沧桑，看向另一人的目光慈祥和蔼，后者矜贵优雅，即便是坐在那里也依旧姿态挺拔宛如一只高贵的天鹅。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

1”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廖绥边不可置信地重新看了过去，“黑天鹅”就坐在那里，和记忆里的那个人逐渐重叠。

估计是察觉到那股难以忽视的灼热视线，周容与皱着眉望了过去，他讨厌恶意凝视所以眼神里充斥着不耐烦。

廖绥边没有躲，他在心里想只是要确认一下罢了，绝对没有别的心思。

二人西目相对，周容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收回目光，和看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无异。

廖绥边不知道具体对视了几秒，他只知道心脏重重的跳了五下。

砰，砰，砰，砰，砰。

“你谈生意去吧。”

周容与轻声对旁边人说。

“好。”

霍梁辰毫不避嫌，揉了揉他的脑袋起身往客厅方向走。

仿佛一对和谐恩爱的夫妻，廖绥边觉得刺眼极了，偏偏他还要降低身段去介绍自己的项目。

霍梁辰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霍总，我是前段时间与您联系的廖绥边，”见霍梁辰毫无反应，廖绥边补充道，“就是人工智能的那个。”

“我记得，想法挺不错的，叫廖……叫我小廖就行。”

“小廖，你大概给我讲解一下你这个项目。”

“霍总，是这样，我觉得人工智能在未来会是一个……”廖绥边打开文件夹，取出里面的文件一张张摆给霍梁辰看，有文字也有图片模型。

室内冷气很足，廖绥边依旧热出了一头的汗，西装多此一举地捂在身上，除了发汗别无他用。

相比之下，霍梁辰就游刃有余得多，双手交叉搭在桌子上，处处散发着久居高位的上位者气息，压得廖绥边喘不过气。

“狼狈比失去难受，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1”廖绥边在桌下攥着手，指甲都陷入肉里，张开手时留一个西个月牙形状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