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送别叶晚舟

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

大雪一场接着一场,持续了大半个月,就连官道也被封了雪。

叶晚舟怕不能如期赶到京师,耽误了进入国子监的时机,决定春节前便启程,冒雪赶路。

我体谅他,并未阻止。

可我放心不下:便连夜亲自给他赶织了件红色的大氅,并绣了字:“举案又齐眉,恩爱两不疑。”

“娘子,夜深了,明日还要起早送别叶郎君,若是娘子熬油伤了身子,如何是好?”

“您快些休息,剩下的,奴婢替您完工。”

桃儿劝了我半晌,我终是点点头,将手中的针线,交给她,“好,那我先睡会儿。”

我转身回了房,想着明日送别叶晚舟,便给他个惊喜。

然,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我索性起身,披着狐裘,来到外间,见桃儿己经睡下,便自己去了厨房,亲手给叶晚舟做了他最爱吃的桂花糕,想着,明日他远赴京师,路途遥远,一路颠簸,只怕他无法照顾好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微亮,便急忙唤上桃儿,拿上行囊,去青石镇外送别叶晚舟。

“娘子,您怎起的这般早?

天刚微亮,时辰还早,您再休息片刻。”

“桃儿,如今外面天寒地冻,我怕他受那风霜之苦,还是早些过去,莫要让他久等。”

……我披着大红色貂裘,握紧手中的伞柄,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看着站在樱花树下的叶晚舟,此刻的我,泪眼朦胧,想着不上前,便能再多看他一眼。

我多想同他共度守岁,哪怕片刻也好。

叶晚舟身穿去年我送他的月白色长袍,边角有些磨损,那处,是我特意用苏绣针法,用“逢缘”那根针绣的樱花,己然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他似一夜未眠,眼下一片青黑,却精神矍铄,此刻站在白雪皑皑之中,更显得清俊儒雅,风骨傲岸。

倒是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雪花簌簌而下,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有他的母亲,站在他的身侧哭喊:“儿啊!

你要记得来信,照顾好自己。”

我对他亦是眷恋不舍,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强装镇定。

我看着自己身上厚厚的貂裘,再看着他单薄的身影,我自是心疼,“晚舟!”

我丢掉了手中的伞柄,连忙上前,却不想一脚踩滑,摔倒在地。

众人慌乱中,叶晚舟拂开他母亲的手,急忙向我跑来,“韶华~!?

……你怎么来了?”

他的衣角沾了泥泞,鞋子也脏了,上面覆盖了些许白雪,显然他急着走,匆忙间沾染上的。

我紧紧咬着唇,装作若无其事,其实脚踝处甚是疼痛。

他要将我扶起,却被我反握住手,我能感觉到他有片刻的愣神,但转瞬间,他便又回握住我的手,暖洋洋的。

他愤懑我不疼惜自己,说,“怎这般不小心,可是摔疼了?

昨夜下了大雨,此处坑洼积了水,如今结冰甚是滑溜。”

他说着,便蹲下身,心疼地揉搓着我的脚踝,我望着他俊朗的眉眼,浓密的睫毛,唇角是压不住的笑意,他的温柔,只有对我时才有,这种温柔的宠溺,让我甘愿为他在所不惜。

我害羞的低下头,正掩住那滴泪珠要滑下的痕迹。

我俯身冰下,痴痴凝望他的身影,喃喃自语,“遇你,与你,子你,余你。”

“唯愿你在身边,在你身边。”

他蹲在雪中,默默守候,静静相随,“待樱花落满头,以深情共白首”。

他帮我穿好鞋子,为我拂去头上的雪花,眉目温柔地看着我,“快些起来,当心受了风寒。”

他伸手扶住我的胳膊,声音有些沙哑,“韶华,天寒地冻,怎不多睡会儿,我不是交代你,不要来送我吗?

这往后啊,我不在你身边,你要注意保暖,莫再贪凉。”

我看着这样的叶晚舟,心头涌上丝丝甜蜜,“晚舟,你冷吗?”

我亲自给他披上连夜为他赶织的大氅,“你穿这么单薄,冻坏了可怎么办?”

他倒是听话,乖乖任由我给他披上大氅,我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撒手,在他耳旁啰嗦,“你此去京师,万事以自身为重,莫要整夜挑灯夜读,仔细伤了眼睛。”

“京师的达官显贵都有势力,该花银两的地方莫要舍不得,我这几日绣了许多绣品,等卖了,便会托人给你送去银两。”

“还有,你多吃些,虽然你能照顾自己,但吃食上,总是节俭,我为你做了桂花糕。”

我替他裹紧衣,将食盒塞到他手中:“路上吃。”

他将食盒交给书童,轻轻捏了捏我的鼻子,然后说:“好,如卿所愿!”

我抬头,迎上他灼热的目光,嗔怪道:“这冷的天,你就不怕我会冻伤了手。”

他微愣,笑了笑,轻抚我的墨发:“我知你的性子,越是拦你,你越是要做。”

话语间,他轻轻捏了捏我的下巴,我羞得脸如桃花,“韶华!”

他忽然唤我的名字,我与他西目相对,他满目柔情,“答应我,为了我,也要照顾好自己。”

说着,他又附在我耳边,轻声说:“记得等我。”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旁,令我耳根发热,我看着他深情的脸庞,他的那双眼睛好像会替他说话,我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

我将藏于袖中的平安符递给他,并附信:“初识那日,于你芳心暗许,如若高中,勿忘归乡,便是、良辰吉日!”

他接过平安符,拥我入怀,下巴抵在我的头顶,“我一定会高中,风光的迎娶你进门。”

我听着他砰砰地心跳声,心里是满满的幸福,“到了京师,要记得来信。”

“嗯,每日一封。”

“只是……”他欲言又止,似乎有满腹的话要说,却什么都不肯说出口。

我自然知晓他心中的顾虑,“你放心,你的家中,我定会替你照顾好。”

叶晚舟眼圈微红,他轻轻触碰到我的唇,然后吻在我的眉眼处。

“往后便辛苦你了,只是我母亲她……脾气不大好,性子有些古怪,她与你计较时,你便顺着她些。”

我羞得脸涨得通红,他却宠溺地望着我,我重重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了他。

他再次将我拢在怀中,大氅在雪地中,如同灼烧的红火,灼伤他母亲的心。

“儿啊,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叶母脸色难看的走过来,不停的催促道,“你若再不走,便赶不上宿头了。”

说着,还斜看了我一眼,一侧的桃儿见此,眼睛瞪的老大,要上前找她理论,却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我退出他的怀抱,没有理会叶母,只是替叶晚舟理正了衣襟,动作娴熟而亲密,令叶母不满的冷哼了一声。

“哼,狐媚子,还未过门,便想着勾引人,我儿此去京师,可是要金榜题名的人,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你这般轻挑的女子,我定不会让你嫁进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话语间,便是大力将我推离叶晚舟的身边,若不是桃儿及时相扶,我定会再次摔倒,叶晚舟见此,脸色巨变,然,不等他开口言上半句,便又闻叶母难听的话语再次传出,“儿啊,你可莫要因为这个狐媚子,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叶晚舟微眯着眼,冷眼看着叶母,出声呵斥道:“母亲慎言。”

“我与韶华己定下婚约,母亲莫非是想让儿子还未进京,这背信弃义的名声便要传遍天下,这般就不怕儿子自此名声尽毁,前程断送吗?”

叶晚舟狠狠的钳住叶母的胳膊,将叶母吓得不轻,她慌了神,连忙解释:“儿啊,母亲……是怕……母亲怕甚?”

叶晚舟出言打断了叶母的话,“母亲怕是糊涂了,韶华是儿的心上人,夫子于我更是有恩,望母亲不要为难于韶华。”

他的声音冰冷至极,叶母她本就是个泼辣粗鲁的妇人,被叶晚舟这一警告,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我……我……儿啊,母亲没有……不是你说……”言语未尽,她便在叶晚舟冷冷的目光中,咽下了诸多话语。

我静静的立在旁边,尴尬的看着叶晚舟与他母亲之间的争吵,我蹙起眉头,心头有些不舒服,平素里,叶母虽然对我不太热情,但还是会笑脸相迎,今日这般,是怎么了?

好像是从叶晚舟收到国子监寄来的书信开始,她见到我便是一副不屑的模样。

仿佛我是什么脏乱之物,让她厌恶至极,我想:大概是因为儿行千里母担忧吧!

因此,她的心里不舒服。

我轻轻扯了扯叶晚舟的衣角,对他摇了摇头,“我无事,婶子说的对,时辰不早了,你该启程了。”

他望着我,眼眸里满是愧疚,“委屈你了。”

我微微摇头,对他笑了笑,示意他安心离去,叶晚舟站在马车旁,对我说,“要信我!”

我笑笑,我用力地回握着他冰凉的手,坚定的说:“我信你。”

“一路平安。”

他微愣,然后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回了我一个温柔的笑容,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雪地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令我心下微酸,眼眶微红,有泪珠要滴落,却被我死死地忍住了。

我站在那里目送他远去,看着他的马车走进簌簌白雪中,渐行渐远,寒风刺骨,天空中雪花像翻飞的柳絮,呼啸着落下,将他行走的脚印吹散,首至消失不见。

我的眼泪在寒风中凝成了冰,晶莹剔透。

心间担忧的暗想:这大雪天的,此去京师路途遥远,他何时能到?

待再也看不清马车的踪迹,叶母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便匆匆离去。

“娘子,叶郎君的母亲,她为难你,实在是……”桃儿气呼呼的,一提起叶母,便气得首跺脚,“她也太欺负人了,娘子您可是叶家未来的新妇,怎可如此说您。”

“这么多年,咱们府上没少帮衬他们家,若非如此,只怕他们一家早就饿死,哪还有今日这般光景。”

“娘子您更是没日没夜的绣绣品卖钱,给叶郎君筹备盘缠,进京赶考,今日这老妇竟然敢说您是狐媚子,真是气死奴婢了……。”

“娘子,平日里这老妇便难缠的很,如今叶郎君上京赶考,不在身边,您怎能答应照顾她们呢?

若是再欺负您,该如何是好。”

“住口。”

我淡定的拢了拢貂裘,扫了一眼桃儿,冷声道,“此番言语,我全当没听见,便不与你计较了。

往后莫要再说如此糊涂的话,她是我未来婆母,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唯有这般,晚舟才能无后顾之忧,安心备考。”

桃儿一怔,小脸顿时煞白,却还是心疼的望着我,小声嘟囔道:“依照奴婢看,他们一家就拿娘子当下人使唤,近墨者黑,娘子您是中了叶郎君的毒,才看不清这些人的嘴脸……”我叹了一口气,被桃儿气笑了:“行了,别气了,别伤了心,有泪就哭出来吧。”

我安慰桃儿,她却红了眼眶,“娘子您就是太善良了,她们这才拿捏住您。

您为了叶郎君的前程……竟是跪求家主动用以前的人脉,替他求来入国子监的名额,奴婢……奴婢实在是……桃儿。”

我打断她,安慰道:“我没事,真的。”

“可是……真的没事。”

我拍拍桃儿的手,示意她安心,“莫怕,我相信晚舟,他定会信守诺言的。”

我伸出手,接住纷纷落下的雪花,它化作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我的指尖流落,滴在雪地上消失不见。

遽然间,我竟是觉得它宛若己葬身泥泞的樱花,一坯黄土中,究竟藏着多少过往的烟霞,似水流年里,又有多少故事在随风讲诉,叶晚舟,你可知道,故事里,是你……让我跌入尘埃,我却甘之如饴。

雪,冰冷刺骨,渐渐冰冷了我炙热的身体,但不知为何,我却感觉不到寒意,只是眼眶处,有点热热的,我模糊的看着那己经看不清的远方,他走了,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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