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东池

东池,她长得很美,是那种一眼便让人惊艳的美!

就如同那绽放的芍药,娇艳欲滴,媚骨天成,让人只瞧一眼,便能深深印入心间。

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是勾人,眼尾微微上挑,眼中像是含了一汪春水般,波光潋滟,一颦一笑间,皆能勾走人的心魂。

很巧的是,我与她左眼眼尾处皆有一颗红色泪痣。

不过,她明明是靡颜腻理,却愣是让她摆出了一副清纯动人的神色。

我与她同岁,只是我出生要比她早上几日。

其实,我与东池的交情并不深,甚至,算不得熟悉,可我们却是知己!

若是细细算来,我们只有三面之缘,就连我们的相识,都觉得那么的不切实际。

三年前,也是这里:我带着桃儿,准备去给叶府送些吃食,在经过这条冰湖时,我一时兴起,便下了马车。

却不想,一个身穿火红色衣裙的女子,猝不及防地与我撞了个满怀,力度很大,我与她皆摔倒在了冰面上。

在我要起身时,她却一把拉住了我,将我重新扯回了冰上,伸出葱白的手指,抵在唇边,做出了一个虚声的动作。

“这位好心的娘子,求你先别出声,别让他们找到我,若是这般,我又前功尽弃了。”

她拽着我衣袖的手在微微颤抖,许是刚跑过的缘故,她说话有些喘,语气中还夹杂着些许颤抖,像是怕极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便瞧见了远处跑来几个家仆打扮的人,他们手里皆拿着木棍,脸上很是焦急,嘴里还喊着什么。

“那贱人,别让她跑了。”

“快找,快,她跑不远的。”

“若是今日让她给跑了,我们都活不了。”

因为隔得有些远,他们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弱,不过,勉强能听清他们说的话。

我见状,便拉着她快速起身,上了马车。

首到马车行驶起来,我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的那颗提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多谢娘子出手相救,东池感激不尽。”

她微微俯身,算是行了一礼。

我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客气,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她,她愣了许久,方才接过,对我轻声道了声谢。

“他们为何追你?”

我虽不认识她,但从她的一言一行也能瞧出,她的身份怕是并不简单。

她拿着暖炉的手微微一顿,眼中划过一抹痛色,许是牵扯到了伤口,她的嘴角微微渗出些血迹,她像是没察觉般,毫不在意地抬手擦去。

许是见我并无恶意,她慢慢放下了戒备,与我缓缓道来:原来,她叫苏东池,父亲叫苏岩,是当朝的中书令,苏相国。

母亲更是身份高贵的静雅郡主,当朝太后娘家的亲侄女,因与远嫁于漠北的长公主有八分相似,自小就被太后养在宫中,是整个京师最为高贵的女子,又被皇上认为义妹。

可想而知,苏东池的身份何其高贵!

可在苏东池三岁那年,那日正值守岁,她却是意外掉下了池塘,静雅郡主得知后,情急之下,动了胎气,在产下一子后,血崩而亡。

便是苏东池的胞弟,苏云景!

幼子年幼,身子孱弱,太后得知此事,心中不忍,便让苏相国重娶。

后来,由当朝柔贵妃做媒,求皇上将自己的嫡妹沈曼赐给了苏相国。

沈曼外表妩媚,内心精明,善于心计,野心勃勃!

闺中时,便与静雅郡主有着双姝之称,她出身于将军府,其父亲是镇守西北的沈将军。

她很早便爱慕苏岩,奈何那时苏岩眼里心里皆是静雅郡主。

因此,她对静雅郡主生出了丝丝嫉妒,当然,这些外人是不得而知的。

就这样,在静雅郡主去世不到一个月,苏岩便被迫迎娶了新妇。

沈氏刚进门时,对苏东池姐弟俩很是不错,可谓是百般照顾,疼爱有加,说是她亲生的也不为过。

不久,沈氏便怀了身孕,同年便生下了苏婉儿。

苏婉儿周岁时,被苏东池不小心打翻的参汤,烫伤了手,沈氏都不舍得苛责一句。

一时之间,沈氏贤良淑德的名声,传遍了整个京师。

沈氏很是厉害,有着一条如蜜般的毒舌,硬是将苏相国蛊惑得团团转。

苏东池五岁时,沈氏于岁末难产,生下相府的次子,差点一尸两命。

沈氏很害怕,府中这时也渐渐有了一些不利于苏东池的言语,苏相国很是气愤,在沈氏的游说下,请了钦天监推算,结果,却是测出苏东池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兄。

一时间,府中议论纷纷,沈氏更是病倒了,整日抱着苏东池,以泪洗面,苏相国很是焦急。

这时,沈氏红着眼眶,万般难受的说:“相爷,池儿也是妾身的女儿,妾身舍不得她受半点的委屈,可是如今的流言蜚语对池儿实在不利,不如就将她送去尼姑庵浅修一段时日。

妾身知道您不忍,可是,您要为池儿想想啊,她还那么小,您真的忍心让她就这么被流言蜚语毁了一辈子吗?

等府中流言散去,我们再将她接回来,您看,好不好?”

苏相国很是为难,他不忍,也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但心中仍有些顾虑,又不得不顾及沈曼,便应了下来。

可当面对苏东池哭红的小脸时,苏相国不禁回想起静雅郡主弥留之际的话语,“望夫君照顾好夭夭和景儿,不要将我的死算在她们姐弟二人的身上,”遂,苏相国又改了主意,决定将年仅五岁的苏东池禁足于院子中,不准踏出一步。

不过,好在有苏相国在,日子还不算难过。

对此,沈氏很是大度,没有多说什么。

“相爷,妾身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定会将姐姐的一双儿女,视如己出,抚养他们长大。”

苏相国很是感动,不禁握着她的手,“曼儿,委屈你了。”

沈曼摇了摇头,将头靠在苏相国的肩上,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划过一抹幽光。

首到苏东池八岁那年,太后和皇后接连先后薨逝,镇守漠北的谢大将军夫妇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又皆战死沙场,皇上因此缠绵病榻,整日昏昏沉沉。

而这时,苏东池的胞弟苏云景与沈氏所出的苏景天同时高烧不退。

一时之间,京师流言飞起。

不知是谁传出的,说京师有天煞孤星,这才降下诸多祸事。

苏东池一夜之间成了京中最可怜的贵女,备受欺凌。

沈氏便再次提出要将苏东池送走,苏相国应了。

于是,年仅八岁的苏东池被连夜送到苏乡青石镇的苏家老宅。

没有相府的命令,不得私自回京。

那夜,好巧,正值静雅郡主忌日!

这一扔至我遇到东池那年便有七年之久!

如今,过完年,便是正好十年。

十年间,相府对她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十年间,苏东池在那偏僻的老宅中,受尽了人间苦楚,从高贵嫡女,人人艳羡的贵女,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尝遍了世间冷暖,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生活。

说到最后,东池竟是低低地笑了起来,只是,眼中却满是悲凉。

她说:“当年,父亲从未问过我一句,是否委屈?

就那般将我扔了,便是离别,都不曾见我一面!

我真的想当面问问他,问问那个我叫了八年父亲,他到底有没有心?

他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吗?

如今,怕是将我这个女儿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我听得气愤,不禁怒道:“天下怎会有如此狠心的父亲?”

东池笑得愈发灿烂了,可眼里藏住的悲凉,却是渗出了一抹思念,“许是,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吧!”

她的声音哽咽,眼中泪水打转,却是不肯让泪水落下。

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柔声安慰:“东池,你没错,你也没害过任何人,无需为此自责,错的,是他们!”

东池伏在我的怀里,并没有哭。

只是紧紧抓着我的手,抓得很紧很紧……“没事,这些年来,我都习惯了。

如今我终于逃……”话语未尽,我的马车便被迫停了下来,只因那些恶奴拦住了我的马车,“大娘子,老奴知晓你在此处,还请您跟老奴回去,别为难老奴,否则,阿萝那丫头该担心您了。”

我不知他们是怎么知晓东池藏在了我马车之上。

我听着这般明晃晃的要挟之言,心头震怒,我拉住了东池,“我带你去报官,你别回去。”

她对我笑着摇了摇头,拒绝道,“没用的,姐姐别忘了,我可是当朝中书令送过来的天煞孤星!”

“还是要多谢姐姐好意,我不能一走了之,他们抓住了与我相依为命的丫鬟,我不能弃她不顾,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待我之人,也是唯一愿意追随我的人了。

姐姐能冒险带我走这么远,听了我这么多的话语,我己是很感激了,不能再牵连了姐姐。”

“姐姐,我叫苏东池!

姐姐可要记住我呀!”

说罢,她对我福了福身,便跳下了马车,主动走向了那些恶奴,一步步走远!

我撩开车帘,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不禁一酸,很不是滋味:“夭夭,我叫秦韶华,”我对着她的背影喊道,东池停下了步伐,转身对我灿烂一笑,好似一抹暖阳,耀眼得很!

我愣了一瞬,待回过神来,己然不见了她的身影。

这便是我与东池的初识!

这一年,东池十五岁,我亦十五。

后来,我多次去苏家老宅寻她,只是,终是未能再见。

可我也渐渐了解,她在老宅举步维艰,过得极是艰难,不仅缺衣少食,动辄还要被那些趋炎附势的奴仆欺辱一番。

然,我却不得其法!

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至此每年的年关,在这片冰湖上,我皆能遇到她,她一身红裙,在冰面上飞舞,肆意又张扬!

又如那落入尘埃的芍药,零落成泥,却仍旧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每年这个时候,是她最为开心、自在之时。

她说,只有在此处,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就这样,我与东池,每年年关,我们皆会相约于此,畅谈一番。

虽每年只见一面,却己是知己好友。

她说,“我生于冰雪之中,亦无依无靠,恰若浮萍,不如,便改唤浮萍可好?”

我摇了摇头,笑道:“浮萍终生无法靠岸,漂泊无依,我觉得不好,不若叫冰柳,冰虽冷硬,但柳却寓意着生生不息,不知东池娘子意下如何?”

她听后沉思片刻,随即嫣然一笑,“冰柳,冰柳,虽是生于寒冬,却仍旧生生不息!

好,那日后,姐姐在这片冰湖上,便唤我冰柳吧!”

“多谢韶华娘子赐名!”

“东池娘子客气了!”

“韶华娘子亦是!”

随即,我们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想,我与东池,许是有一种缘分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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