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章擦药(输液管)

睡衣没换下,床边有板凳挡路,阿姨一脚踹开。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她说得急,托起他的屁股往外走,外面下小雨,走到门口,又回来带上伞。

江狸下巴趴到人的后背,整张脸煮沸了,火燎般灼热,眼皮子被闹得半抬,眼珠子发涩,有气无力地摊着。

少有能对上视线的时候,他看着钟瑞那堆吃瓜群众,被动地带出寝室。

伞被阿姨撑开后,走之前偏头:“有什么急事,叫外面的值班老师,我回来的时候一个都不能少。”

学生们都在自己床上,撑着手没躺下,巴巴看着钟瑞,毕竟这里就他最大。

风改变雨原来的轨迹,“啪啪”打进来,钟瑞下床,还能看到阿姨抱着江狸,在雨中往前走的画面。

他关了门,没回自己床上,在临近门口的床待着。

孩子本来就睡不着,这下更睡不着了,左右西处看看,和邻床的同伴打马虎眼。

有孩子问:“钟瑞,江狸是怎么了啊?”

“没怎么,你们先睡觉,他们一会就回来了。”

他起身,过去点在床的人数,手指在他们之间转悠,发现中间少了个人。

“他人呢?

刚刚在吗?”

钟瑞掀开毯子,里面空的,环顾周围问。

“我……不知道”有人摇头,说话断断续续,“刚刚好像……在的”说话的尾音翘起,听着是句疑问。

他对其他人问:“你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其他孩子摇头,有个没起来,在床上睡下了,毯子紧裹,怯怯地指着:“他好像去厕所了,我看见的”钟瑞去厕所,里头果真有个人,背对着他,面向抽水马桶,传来塑料袋揉搓的沙沙声。

他松开把手:“你在干什么?”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头先转过来,方便面袋子塞身后,方便面碎子挂嘴角,偷吃的很明显。

“刷完牙不能吃东西”还好人没丢,钟瑞叹气,“你吃完去刷牙,阿姨快回来了。”

洗手池有刷牙的声音,钟瑞出来后,又点了遍人数,确定好全部到齐才回去。

“肯定是你告的状”厕所出来的人爬上床,隔空气愤说“翟秋白,不是我……”翟秋白不信:“我吃的是你的方便面,不是你,还有谁敢告我的状,肯定是你告的状。”

“方便面都给你吃啦!”

他瓮声瓮气的,“你就不能欺负我。”

“还说不是你”翟秋白哼气,“死骗子,下次还吃你的。”

被欺负的孩子:“……”钟瑞等了会,没等到他们回来,他调低风扇的档位,提醒:“该关灯睡觉了”屋里陷入黑暗,声音渐渐静下来,只能听到风扇在吹动。

下过雨的空气清新,月亮和云都通透了几分,挂在上面,照亮还没睡的人。

医务室的门没关,医生半夜爬起来,打点滴时懒得做表情,耷拉着眼,看着疲倦。

扎进针头,江狸没哭没闹,安静到只剩下呼吸,有节奏地鼓动,贴着皮肤传到阿姨的手臂。

她看了眼说:“这瓶药什么时候打完?”

医生打了个哈欠:“有的等还有的等,在这凳子上等?”

腿麻,她颠了下腿上的人,很不悦,“这有躺的地方吗?”

“有”他拉开遮挡的帘子,展露出一张床,“临时的病床,前天刚洗的被单。”

说着,没理睬他们,自顾自往屋里走,他该睡觉了。

阿姨扯吊瓶过去,今晚肯定要晚些回去,她和江狸得在这待一会。

江狸睡得香,下半张脸窝被里,侧脸躺着,没犯病的时候还挺招人稀罕的。

她拉下点遮脸的被子,越看越气,压着音咒骂:“就你屁事多,害得我不能睡觉。”

睡梦中的人好像动了下,她闭上眼躺会,吊瓶才刚开始打,够她睡个回笼觉。

晚上她经常有起夜的习惯,没个两三次是不可能的,这点她不担心输液没看着。

大概在凌晨两点,输液管差不多空了,她叫起睡着的医生拔针。

医生被吵醒两次,哼的气音大,趿拉拖鞋过去,拖鞋和地面摩擦的音吵醒了江狸。

拔针的过程,得摸着他的手,江狸迷糊中醒来,还想咬人,阿姨一把捂他的嘴。

医生没看清,迷瞪地丢了针,向后摆摆手:“回去记得给我带上门”江狸嘴被捂着,就势在上面咬一口。

阿姨没看到他咬的过程,虎口猝不及防有痛感,惊呼“啊”了声:“咬咬咬,你个破嘴。”

她痛到不行,也是气到不行,手往他嘴上拍了两下,拍得很用力,能听到动静。

挤眉弄眼,对他小声骂道:“白眼狼,活脱脱的白眼狼。”

江狸的嘴被打肿,红了一圈,可能是打完针,人的精力一般不够,他用多了力气,一脸蔫巴样。

出来时没雨,风是大的,门前撑好的伞被吹到了水坑内。

她带上门,拿起伞柄,挥去上面的泥水。

下过雨的温度冷些,走到路上吹吹就掉鼻涕,回到宿舍里,她先给江狸醒了鼻涕。

她看到旁边的人,边醒边抬头问:“你怎么还不睡?”

钟瑞说:“没睡着”他从阿姨的床沿边起来,回到自己的床铺,弹弹薄毯,是准备睡下了。

阿姨伺候好江狸这个活祖宗,掸去身上带的雨点子,上完厕所再睡觉。

刚起来那会,她给江狸量过一次体温,热度退下去了。

“淋个雨就生病,身子骨弱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姨在那絮叨:“多吃点饭,别老吃几口就不肯张嘴,迟早得饿死你。”

她拽着江狸离开洗手台,到浴室里拿毛巾洗个脸,顺带擦干净嘴角的白沫子。

手劲大,毛巾再细软都没用,他的脖子后仰,躲开沾水的毛巾。

“躲什么?”

她态度强硬,“打针咬人都不怕,还怕毛巾?”

江狸哼哼唧唧,钟瑞在旁边听得出来他又要咬人了。

“你是不是又要咬人?”

小脸摸得白净,阿姨收回手,看着他这副表情,不忍嗤笑,顺手也擦擦自己的手掌。

擦疼了昨晚被咬的地方,她递过去说:“这就你给我咬的,现在还想咬人?”

“真该把你的牙全拔了”她将江狸牵出厕所,不忘评价,“白眼狼,根本养不熟。”

这些天,江狸额头都顶着退烧贴,在宿舍和班级西处乱窜。

原本是快好了的,不过上体育的时候,他的凉鞋粘腻带子松开,整堂课光脚踩在水里。

要入秋的天气变凉,刺激下,病情加重,阿姨因为这事在寝室骂了很久。

“我看你是找骂,教了你多少次怎么扣带子,这么简单的事不会?”

她低头取盆中的衣服,挂到寝室门口的杆绳上,干活中骂骂咧咧。

江狸在旁边,阿姨特地带他出来,今天难得出太阳,晒晒太阳能好得快点,至少老人家是这么认为。

“还不会叫人,你好歹哭出声,我也能听见,以后出了社会,准保被人坑得死死的。”

她边挂边说天气属于极端性的,有雨的时候连着几天下,出太阳时又毒得很。

汗不知不觉地渗出来,江狸呼出几口热气,小脸蛋子通红。

阿姨转头看到效果,端盆进宿舍,江狸抬脚要跟进去,被拦下了。

她说:“在这多晒晒,等身体好了,以后都不会生病。”

江狸不从,他认定的事非要做,撒开腿往宿舍内跑。

“犟种”阿姨笑骂着,也没管他,一手放完盆出了外面。

“犟种”这会撞到了人,翟秋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在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他在一众孩子内算大的,脾气不小,其他孩子不敢反抗,有点权利就老虎称霸王。

江狸没反应,他性情一下子急起来,吼道:“你撞到我了!

赶紧,快点给我道歉你说话啊,你信不信我揍你!”

他推搡着江狸,气势汹汹,胳膊将人往墙上拱,说些吓唬他的话。

还没拱到墙上,江狸先从他胳膊下溜出来,溜得快,翟秋白没抓到他,傻愣着看他坐到床边。

面子丢了,其他孩子看过来,他气不打一处来,佯装气势:“江狸,我真的会揍你”他不敢,顶多抢点别人的零食吃。

老师和阿姨管得严,尤其是他们寝室的阿姨,被发现有意伤人,惩罚根据人和犯罪程度来定。

上次打人是很久远的记忆,但他仍然记得,柳鞭抽手的痛感,还当着这么多人抽,心理和生理一起伤害。

脾气上来,管不了这么多。

好多被他欺负过的孩子看着呢,他好面子,一把扯下江狸的玩具,摔在地下。

他洋洋得意:“不道歉的话,我把你一起摔了。”

得意没多久,宿舍里传来他的嚎叫声,江狸脾气比他还急,咬着他的手臂,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

他的咬合力惊人,估计是练出来的,翟秋白先前还能说些骂人的话,到后面气势逐渐弱下来,连喊着救命。

其他孩子不敢上前,毕竟被当事人欺负过,巴不得江狸多咬他一会。

钟瑞走进宿舍,看到的是乱成一锅粥的学生,往里瞅,是两个人在打架。

目前是江狸占上风,下面的人哭得稀里哗啦,被咬的手臂有血渗出。

他快步上前,拉开两人的距离,江狸的嘴松开,齿尖还带血丝,脸颊的手掌红印明显。

对上他无害的眼睛,钟瑞在想,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在打架。

“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江狸听不懂人话,他对翟秋白说。

翟秋白狂吸好几口气,没缓过劲来,隔了很久说:“他撞我,没道歉,还咬人……”他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钟瑞比他大,他不敢逞能。

阿姨就稍微出去那么一会,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她黑着脸问:“谁先动的手?”

涂药涂得疼,翟秋白忍痛,龇牙咧嘴说:“江狸先咬的我,然后我给了他两巴掌。”

话头藏着得意,还好自己没先动手,这下是江狸活该。

阿姨能不知道他这副德行?

江狸是会经常咬人,但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咬,指定是惹到他了。

她瓦眼过去:“说实话”翟秋白怕她阴晴不定的表情:“他撞的我,没道歉,然后我就小小的丢了他的玩具。”

阿姨可不信他的一面之词,江狸不会告状,可能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懂。

她尽管经常骂他,但也明白这群孩子里他处于弱势。

巴掌印在白皙的脸上可怖,翟秋白力气也是大的,打在脸上怎么会不疼,也就江狸不哭不闹,不向人告状。

“阿姨,你是不是要罚他?”

翟秋白狡黠的表情都快溢出来了,阿姨给他后脑勺来一掌。

她收起药膏说:“罚个屁,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上次你都罚我了,不公平,你肯定收了他的贿赂,故意针对我。”

他紧跟在屁股后面气愤“你当我傻?”

她放好药箱,回头:“在来之前我都问了其他人,你不丢人的玩具都没这回事,别给我嚷嚷,再烦就给我滚出去。”

“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翟秋白嚷嚷着,还真就跑出去了。

阿姨肺要气炸了,往江狸床铺丢支药膏:“一群烦人的东西”这句话对着空气说的,但明显是在骂宿舍的所有人。

学生出事,负责人得负全责,她喝了口水,遇到这事都没来得及喝水,带上手机,她出去找人。

走之前,她对着钟瑞嘱咐:“给他擦点药,还有看着点那群爱动的家伙,别让他们乱跑。”

钟瑞被嘱咐惯了,自然应下,捏开药膏盖,平视涂不到脸,他抬头蹲到地上仰视。

印子面积大,几乎占了半张脸,指印牢牢地印在那,清晰红肿。

“你为什么……”钟瑞抬眸看他为什么不告状?

为什么不哭?

他想起来江狸不会回答问题,自己是白问。

但还是说:“痛不痛?

痛的话皱皱眉,我尽量轻点。”

眼尾上翘,他看不出来江狸的情绪,眼底是未被浸染的纯净,谁也看不明白,进不去。

药膏涂完,还要吃药,阿姨不在,他自作主张去翻柜子的包。

之前见过她拉开的是哪个柜子,找起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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