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虚妄司的后院总飘着股怪味。
不是衙门该有的檀香味，也不是市井里的烟火气，是那种陈年血渍混着劣质香烛的味道，黏在青砖缝里，天阴时能闷得人胸口发堵。
云澈蹲在卷宗室门口，用袖口蹭了蹭鼻梁，还是没挡住那股味儿往肺里钻。
“云澈，发什么愣？”
王二的大嗓门从背后砸过来，带着满不在乎的笑。
这家伙手里把玩着块玉佩，翠绿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光——上周城西张大户家丢了块传家玉佩，报上来的卷宗还压在云澈脚边的那摞最底下。
云澈没回头，指尖划过面前的卷宗封面。
牛皮纸磨得发毛，“孩童失踪案”五个字是老司丞亲笔写的，笔锋刚硬，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卷宗里说，三天前城西那五个孩子是进黑风林采野果，被妖兽叼走了，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看完了就归档，别占着地方。”
王二凑过来，胳膊肘往云澈肩上一搭，“我说你也是，一个‘无感者’，非得抢着看这些凶杀案的卷宗干嘛？
又看不出啥门道。”
“无感者”三个字像根细针，扎得云澈后颈有点痒。
尘寰界的人都知道，这世道分两种人：能感知“虚妄之力”的，和像他这样感知不到的。
前者能修炼，能进宗门，运气好还能被贵人看上；后者嘛，就只能守着田埂或衙门，过一天算一天。
云澈低下头，假装整理卷宗边角，眼角的余光却落在王二腰间——那玉佩的绿太假了，像被人用颜料涂上去的，底下隐隐透着点土黄色，跟张大户家报失文书里描述的“羊脂底翡翠”压根对不上。
更怪的是，王二笑的时候，左嘴角总比右嘴角高半分，那弧度僵硬得像被人用线扯着。
云澈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忽然觉得眼前像蒙了层灰雾，雾里的王二脸在慢慢变，变成了县太爷家那个总是低着头的管家。
“看啥呢？”
王二被他看得发毛，伸手推了他一把，“赶紧干活！
下午县太爷要过来查案宗，误了事儿，你这小吏的位置都保不住！”
云澈踉跄了一下，扶住桌角才站稳。
眩晕感又来了，比刚才更厉害，眼前的卷宗开始晃，字迹像活过来似的在纸上爬。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孩童失踪案”上。
卷宗里附了张地形图，黑风林的位置被红笔画了个圈。
云澈手指按在圈上，指尖有点发烫——他昨晚蹲在县太爷府后墙根下，亲眼看见管家把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塞进马车，那姑娘的布裙上，就沾着黑风林特有的灰黑色泥土。
可今早他拿着这事报给老司丞，老司丞只敲了敲桌子，说他：“云澈啊，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管家三天前就去邻县采买了，有通关文书的。”
他去问门房，门房说：“是啊，管家确实走了三天了。”
他去问城西的邻居，邻居们都摇头：“没见着啥马车啊，孩子们就是进了黑风林……”连他自己都快怀疑，是不是真的看错了。
云澈揉了揉太阳穴，指腹蹭到眉心，那里有颗很小的红痣，是娘生他时就有的。
每次头疼得厉害，这颗痣就会发烫，像有粒火星埋在皮肤底下。
“嗡——”卷宗突然震了一下，纸上的灰雾猛地涌起来，凝成一只枯瘦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首挺挺地掐向他的喉咙！
“既然看见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阴冷的声音首接钻进脑子里，像冰锥子扎得他耳膜生疼。
云澈猛地后缩，椅子被带得翻倒在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卷宗室里的其他人都抬起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就像没看见那只手，也没听见声音。
王二走过来，弯腰扶他，脸上还是那副“憨厚”的笑，可云澈看得清清楚楚，他眼底的灰雾里，藏着跟那只枯手一样的黑泥。
“咋了这是？
吓着了？”
王二的手搭在他胳膊上，冰凉冰凉的，“是不是又犯迷糊了？
我就说你不适合待在这儿……”云澈盯着他的嘴，那嘴唇动着，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远。
窒息感又上来了，比刚才更狠，像有谁在他肺里塞了团棉花。
他挣扎着想推开王二，手却软得像面条。
就在这时，眉心的红痣突然炸开！
不是疼，是烫，像烧红的烙铁按在皮肤上，热流顺着血管往西肢冲，所过之处，那些冰冷的、黏腻的感觉全被烧得干干净净。
云澈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王二的脸在扭曲，“憨厚”的笑容像纸一样裂开，露出底下管家那张阴沉沉的脸；卷宗室的梁柱在融化，露出后面灰蒙蒙的虚空；而那只掐向他喉咙的枯手，根本不是什么虚妄幻象，是真真切切的手——管家的手，指甲缝里的黑泥还带着血腥味。
“你……”管家的脸僵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你不是‘无感者’？”
云澈没说话，他的视线落在桌上的卷宗上。
那所谓的“铁证”正在冒烟，县太爷的亲笔签名变成了一滩墨汁，地形图上的黑风林被圈住的地方，慢慢浮现出西个小字：县太爷府。
原来如此。
不是他看错了，是所有人都在骗他。
用那些所谓的“证据”，用那些人云亦云的“事实”，织了一张大网，把他困在里面。
“虚妄……”云澈低声念着这两个字，指尖第一次主动伸向那层灰雾。
不像刚才的冰冷，这次碰上去，像捏碎了一层薄冰。
“啊！”
管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像被泼了开水的雪团，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穿着官服的王二。
王二倒在地上，抽搐着，嘴里吐出灰黑色的雾气，很快就不动了，变成了一截烧焦的木头。
卷宗室里的其他人终于有了反应，尖叫着往外跑，撞翻了书架，卷宗散落一地。
云澈站在一片混乱中，低头看自己的手。
刚才那股热流还在，像颗种子在胸口发芽。
他能看见那些人跑出去的时候，背后拖着长长的灰线，能看见屋顶的瓦片其实是纸糊的，能看见墙角那盆开得正艳的花，根须上缠着小孩子的衣角。
原来这世上的好多东西，都是假的。
他捡起地上的“孩童失踪案”卷宗，现在它己经变成了一叠空白纸。
云澈把纸塞进怀里，转身走出卷宗室。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几个衙役举着刀冲过来，脸上带着和刚才王二一样的僵硬笑容。
云澈没躲，他只是往前走，那些刀砍在他身上，像砍在雾气里，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他要去县太爷府。
他要看看，那里面到底藏着多少“虚妄”。
走到镇虚妄司门口，云澈抬头看了眼那块挂了百年的匾额。
“镇虚妄”三个字在他眼里扭曲着，变成了“造虚妄”。
他笑了笑，转身往城西走去。
没人看见，在他转身的瞬间，胸口那股热流猛地窜了一下，像颗流星划破了尘寰界的天空。
而在遥远的万幻域，一座悬浮在云端的宫殿里，闭目打坐的墨渊忽然睁开眼，指尖掐碎了面前的茶杯。
“有意思……”他望着尘寰界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沉寂了这么多年，终于有‘真’的火苗冒出来了。”
旁边的侍女吓得跪了下去，不敢抬头。
墨渊没看她，只是轻声道：“去，告诉尘寰界的人，把那火苗掐了。
别让它，烧得太大。”
不是衙门该有的檀香味，也不是市井里的烟火气，是那种陈年血渍混着劣质香烛的味道，黏在青砖缝里，天阴时能闷得人胸口发堵。
云澈蹲在卷宗室门口，用袖口蹭了蹭鼻梁，还是没挡住那股味儿往肺里钻。
“云澈，发什么愣？”
王二的大嗓门从背后砸过来，带着满不在乎的笑。
这家伙手里把玩着块玉佩，翠绿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光——上周城西张大户家丢了块传家玉佩，报上来的卷宗还压在云澈脚边的那摞最底下。
云澈没回头，指尖划过面前的卷宗封面。
牛皮纸磨得发毛，“孩童失踪案”五个字是老司丞亲笔写的，笔锋刚硬，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卷宗里说，三天前城西那五个孩子是进黑风林采野果，被妖兽叼走了，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看完了就归档，别占着地方。”
王二凑过来，胳膊肘往云澈肩上一搭，“我说你也是，一个‘无感者’，非得抢着看这些凶杀案的卷宗干嘛？
又看不出啥门道。”
“无感者”三个字像根细针，扎得云澈后颈有点痒。
尘寰界的人都知道，这世道分两种人：能感知“虚妄之力”的，和像他这样感知不到的。
前者能修炼，能进宗门，运气好还能被贵人看上；后者嘛，就只能守着田埂或衙门，过一天算一天。
云澈低下头，假装整理卷宗边角，眼角的余光却落在王二腰间——那玉佩的绿太假了，像被人用颜料涂上去的，底下隐隐透着点土黄色，跟张大户家报失文书里描述的“羊脂底翡翠”压根对不上。
更怪的是，王二笑的时候，左嘴角总比右嘴角高半分，那弧度僵硬得像被人用线扯着。
云澈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忽然觉得眼前像蒙了层灰雾，雾里的王二脸在慢慢变，变成了县太爷家那个总是低着头的管家。
“看啥呢？”
王二被他看得发毛，伸手推了他一把，“赶紧干活！
下午县太爷要过来查案宗，误了事儿，你这小吏的位置都保不住！”
云澈踉跄了一下，扶住桌角才站稳。
眩晕感又来了，比刚才更厉害，眼前的卷宗开始晃，字迹像活过来似的在纸上爬。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孩童失踪案”上。
卷宗里附了张地形图，黑风林的位置被红笔画了个圈。
云澈手指按在圈上，指尖有点发烫——他昨晚蹲在县太爷府后墙根下，亲眼看见管家把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塞进马车，那姑娘的布裙上，就沾着黑风林特有的灰黑色泥土。
可今早他拿着这事报给老司丞，老司丞只敲了敲桌子，说他：“云澈啊，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管家三天前就去邻县采买了，有通关文书的。”
他去问门房，门房说：“是啊，管家确实走了三天了。”
他去问城西的邻居，邻居们都摇头：“没见着啥马车啊，孩子们就是进了黑风林……”连他自己都快怀疑，是不是真的看错了。
云澈揉了揉太阳穴，指腹蹭到眉心，那里有颗很小的红痣，是娘生他时就有的。
每次头疼得厉害，这颗痣就会发烫，像有粒火星埋在皮肤底下。
“嗡——”卷宗突然震了一下，纸上的灰雾猛地涌起来，凝成一只枯瘦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首挺挺地掐向他的喉咙！
“既然看见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阴冷的声音首接钻进脑子里，像冰锥子扎得他耳膜生疼。
云澈猛地后缩，椅子被带得翻倒在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卷宗室里的其他人都抬起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就像没看见那只手，也没听见声音。
王二走过来，弯腰扶他，脸上还是那副“憨厚”的笑，可云澈看得清清楚楚，他眼底的灰雾里，藏着跟那只枯手一样的黑泥。
“咋了这是？
吓着了？”
王二的手搭在他胳膊上，冰凉冰凉的，“是不是又犯迷糊了？
我就说你不适合待在这儿……”云澈盯着他的嘴，那嘴唇动着，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远。
窒息感又上来了，比刚才更狠，像有谁在他肺里塞了团棉花。
他挣扎着想推开王二，手却软得像面条。
就在这时，眉心的红痣突然炸开！
不是疼，是烫，像烧红的烙铁按在皮肤上，热流顺着血管往西肢冲，所过之处，那些冰冷的、黏腻的感觉全被烧得干干净净。
云澈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王二的脸在扭曲，“憨厚”的笑容像纸一样裂开，露出底下管家那张阴沉沉的脸；卷宗室的梁柱在融化，露出后面灰蒙蒙的虚空；而那只掐向他喉咙的枯手，根本不是什么虚妄幻象，是真真切切的手——管家的手，指甲缝里的黑泥还带着血腥味。
“你……”管家的脸僵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你不是‘无感者’？”
云澈没说话，他的视线落在桌上的卷宗上。
那所谓的“铁证”正在冒烟，县太爷的亲笔签名变成了一滩墨汁，地形图上的黑风林被圈住的地方，慢慢浮现出西个小字：县太爷府。
原来如此。
不是他看错了，是所有人都在骗他。
用那些所谓的“证据”，用那些人云亦云的“事实”，织了一张大网，把他困在里面。
“虚妄……”云澈低声念着这两个字，指尖第一次主动伸向那层灰雾。
不像刚才的冰冷，这次碰上去，像捏碎了一层薄冰。
“啊！”
管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像被泼了开水的雪团，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穿着官服的王二。
王二倒在地上，抽搐着，嘴里吐出灰黑色的雾气，很快就不动了，变成了一截烧焦的木头。
卷宗室里的其他人终于有了反应，尖叫着往外跑，撞翻了书架，卷宗散落一地。
云澈站在一片混乱中，低头看自己的手。
刚才那股热流还在，像颗种子在胸口发芽。
他能看见那些人跑出去的时候，背后拖着长长的灰线，能看见屋顶的瓦片其实是纸糊的，能看见墙角那盆开得正艳的花，根须上缠着小孩子的衣角。
原来这世上的好多东西，都是假的。
他捡起地上的“孩童失踪案”卷宗，现在它己经变成了一叠空白纸。
云澈把纸塞进怀里，转身走出卷宗室。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几个衙役举着刀冲过来，脸上带着和刚才王二一样的僵硬笑容。
云澈没躲，他只是往前走，那些刀砍在他身上，像砍在雾气里，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他要去县太爷府。
他要看看，那里面到底藏着多少“虚妄”。
走到镇虚妄司门口，云澈抬头看了眼那块挂了百年的匾额。
“镇虚妄”三个字在他眼里扭曲着，变成了“造虚妄”。
他笑了笑，转身往城西走去。
没人看见，在他转身的瞬间，胸口那股热流猛地窜了一下，像颗流星划破了尘寰界的天空。
而在遥远的万幻域，一座悬浮在云端的宫殿里，闭目打坐的墨渊忽然睁开眼，指尖掐碎了面前的茶杯。
“有意思……”他望着尘寰界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沉寂了这么多年，终于有‘真’的火苗冒出来了。”
旁边的侍女吓得跪了下去，不敢抬头。
墨渊没看她，只是轻声道：“去，告诉尘寰界的人，把那火苗掐了。
别让它，烧得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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