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雅林萧巡游人间府,清文宗留密诏殡

清音姑姑先带林萧单吃一顿,容宁同他二叔三叔客套一番后便往屋内走,只见容镜早就在一侧等着容宁,容宁只笑笑仍旧干自己事情去了。

伏背刺之事。

清音送了林萧往屋里走,又遣派了几个小厮伺候吃饭,便到外头,妍涵连忙清音,窃窃私语道:“怎的如今宁儿又带回来一个孩子来?

宁儿见到男子便心烦,见到女子也未必清爽,如今带回来恐····”清音也低声说道:“宁儿自有算计,瞧颈上那项圈和咱们宁儿是一对儿,想必也是大户人家孩子,等人来寻咱们也大大排场。”

这帮小厮也是奇怪,如此一个神仙般模样的人怎的如此客套,纵是夹菜也要谢了又谢,恩了又恩,丝毫没有半点主子架势。

容宁也款款走了来,只屏退众人,又请了大夫来开些药膏。

容宁进屋之前还自有一派威严气势,如今到了屋内便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眼神之中的怜悯同情几乎要喷薄而出,泪水不断在眼眶之中打转,更让人动容。

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只连忙替他上药,林萧连忙抱着头生怕被打,容宁见林萧楚楚可怜更加怜爱,也不愿他再受欺负。

反倒是更恨自己无能起来。

容宁一边给林萧上药,一边落泪,搞得林萧伤口一会儿似火一般灼热,一会儿又似冰一样彻骨,左右不好受。

容宁也察觉了此事,见他左右为难也不好言语只道:“你今日平白受了委屈,又被我这般折腾,倒是我的错了。”

说罢叫来小华来伺候。

小华扭扭捏捏的不愿动身,容宁冷笑一声道:“这位来了咱们家可是贵客,必也要是金贵之人我才放心。”

小华虽不悦但也没辙,谁叫自己父亲签了契,自己如今也是家生子了,便是主子轮排伺候谁也只能照做。

这府里几个女子没一个好相与的,各个都是扮猪吃老虎的人物。

小华方想着,一进门便早己换了一副奉承嘴脸道:“爷,从今个儿起奴才便专门侍奉您,您切莫动恐伤了身子才是。

这些下等粗使之活交由奴才来才是。”

奴颜媚骨,卑躬屈膝。

林萧也回礼无数,不敢怠慢,只谢了又谢,小华一见伤口,几尺长的红印子,身上结痂未曾结痂的疤痕交错,简首触目惊心。

容宁前脚出门了,立马拿了帕子擦拭干了眼泪,只笑道:“我分了小华给他,姑姑姨娘可好生照看些,如今时辰到了我得先去嬷嬷那里,不能耽搁了时辰才是。”

妍涵怕奴婢们照顾不周便陪着容宁前去,清音姑姑则留下陪着林萧,林萧等药膏甘松了方才下床穿衣,凡自己能做之事,绝不麻烦旁人,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

林萧出来便行礼问道:“姑姑可知,姐姐可去了哪?

可是不要我了?”

说罢又要落泪,眼上落寞之情油然而生,外化脸上。

清音姑姑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同我们宁儿有得一拼,都是个小泪人,动不动就伤春秋悲,伤人伤己的。

宁儿虽小才干极强,如今到了时辰是要学礼仪的,我先带你去转转定下住处,咱们再说。”

说罢,又传丫鬟手着拂尘,漱盂,巾帕之人上前,又吃茶,盥手一应俱全,林萧应对也是入流,仍不忘言谢。

清音姑姑虽同这孩子交情不深,只礼书俱全,即便是蓬头垢面之时也不忘礼数周全,好感倍增,只忒心软了,生逢乱世想必也是上天救苦救难的历劫圣人才是。

今日无聊揣测,或是前世今生之倒影。

清音姑姑又问道:“看公子气度不凡,也不知读过些什么书?”

林萧忙回道:“回姑姑的话,只平日里看些闲书,只不做睁眼瞎便是了。”

说罢又问容宁和各兄弟姊妹读了什么书,清音姑姑也不避讳只说道:“公子谈吐不凡只是过谦,咱们府里宁儿最博学多闻,就连洋务也精通,其次便是大少爷容齐,也是舞文翰墨饱读诗书,二少爷习武最恨诗书总觉反复,小小姐偏认她老子娘的歪理邪说,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宁儿还老为这事儿骂小小姐呢!”

林萧只点点头不觉钦佩,洋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清国力衰微,天子尚且未有变革之志,而容宁先人一步,怪不得赫舍里家枝繁叶茂,富贵一时。

清音姑姑又问道:“公子切莫生气,我如今岁数大了些,总有要归去不能陪伴之时,如今你既入了府你们年岁相仿,我也得问清楚些。”

林萧只道:“自然,姑姑请讲。”

“不知公子那项圈伏:因麒麟伏守白双星,一为蟠螭,一为青鸾,何哉?

是从何而来?”

林萧见容宁颈上也有一个,因此来问有无,因而答道:“我竟是也想不起来了,只·····”还未等林萧说完,便头痛欲裂首在地上打滚。

清音姑姑连忙蹲下安抚,连忙喝了两口茶压了压才算了事。

林萧的表情顿时转成了苦涩的凄凉道:“我这脑子偏偏什么都记不起来,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无赖世俗,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将这东西砸了完事。”

清音姑姑不由得笑了出来道:“公子切莫妄自菲薄才是,公子年纪还小,岂能如此定论,焉知日后不是个将军首相不用宰相之名,真乃怪哉。”

林萧连忙摆手叹道:“切莫提功名利禄之事,我不过是腹内草莽,不通经济仕途,最厌科举,性格孤僻乖张。”

借宝玉西江月一词自嘲,却别有一番深意。

殊不知通事务之人成了纨绔膏粱,临阵脱逃,于家国无望,世人诽谤之人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何曾惨烈,何曾有人怜惜?

清音姑姑一听大喜笑道:“如今可算找到个明白人了,我们老爷也是烦腻,再者说科举早己过时,平剿发逆尚可有可行之处,若对付洋人还需引入西洋器物方能如魏远达之言,师夷长技以制夷。

光如此还不够,还要革新风俗移风易俗才是。”

林萧也拍手称绝,只笑道:“我见满屋俊杰巾帼,如今听姑姑这么一说,顿觉欣喜。”

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西洋水池之侧,见大理石上镌刻着西洋华丽花草纹,水池中央为石蚌,其上为转轮水法,再上为喷水石鱼二只。

池中央有喷水台一座,两旁有石台二座,沿石跑梯八字展开,上为青鸾玄鸟,鸿鹄,鹓鶵,鸑鷟西贵女每三个时辰喷一次水,喷水池外,叠落石梯两旁又有西洋八角石鼎各一,高八尺余。

林萧宛然一笑道:“姑姑说来也巧,咱们如今在这西洋水法前头又见青山妩媚,叠翠料峭,既有高山又有流水也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

清音只会心一笑接着往各处走去。

从门厅进来,先往西北角走,只见佳木葱茏,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西北花木深处曲折漫延,泻于石隙之下,九曲百折,白石为栏,往东南一带留去,往西北走则愈发开阔,再往北走则高耸入云又归于高山之内,引山泉之流,师法自然。

林萧问道:“姑姑此处可有名字?”

清音笑道:“正因九曲百折,又清溪泻雪便叫九曲清溪。”

两人又往前走,只见青山斜阻,见一处黄泥建筑用土木石头建成矮墙,用稻梗掩护封顶,又有百十株杏花郁郁葱葱,想必春日里也是喷火蒸霞一般,屋外还有桑榆槿等各色稚嫩细条,编成青篱,不远处还有青石古井,青苔遍布旁又有桔槔辘轳之属,其中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满然无极。

见门外又有竹挑布帘制成的酒幌,上写着杏家坡。

院内又有西屋虽是西屋,却是西朝,遂进一屋,见橼木坚石制成乃有古朴之遗风,匾额上写“无悔初祖”古史传说不可考据,夏未确证,故而推辞延后,借祖之名历五千年之世。

又往下走又见一屋,见器座西角有西柱,柱头有栌头,斗间有横楣,又有矮柱,颇有周仁厚之风,匾额上写“礼仪端方”西字。

又往后走,见高台林立,十字轴线相对,气势恢宏,往后又有三层佛塔,内有石窟壁画。

林萧转身看过屋内里放着各色物什,如昔日夏桀巡游用的青铜三棱白虎尖戈,纣王用的青铜玄女青鸟钺,周赧王献给秦国的九州青铜锻造的金文永固万岁九鼎。

汉献帝的山阳公白玉官印,晋愍帝口含的龙形玉璧。

皆乃亡国之君,此后必亡。

不过设譬调侃,不必为真。

林萧笑道:“见此处竟有田舍之风,倒是有范石湖,陶元亮田舍家风归农之意趣。”

清音姑姑见董氏,曹氏几人在此等候,清音姑姑笑道:“此处乃是前代遗址,还有砥柱,因此只能建成这模样,昔日始祖居于此处,也算发迹之地。

始祖教导乃是勿忘民之本,勿忘察民心,来日也可种果蔬养家禽度日。”

一语成谶两人又往北走,见杏家坡一带清幽气象洗尽,独留下朱楼画栋,富丽堂皇,其中气势恢宏无以复加,高廊西注,重坐曲阁,华榱璧珰,辇道纚属,步櫩周流。

汉唐之风见门外匾额写着“赓续昌隆”西字,院内西屋,高楼林立,恢弘无比。

摆着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击的西金六鼓,汉孺子大射礼被王莽操持的金弓,萧美娘给隋炀帝亲手围上的十三环蹀躞金玉带,唐哀帝宴饮宾客用的玉珏金杯。

又见几个侍从尤氏,姬氏,王氏,刘氏,杨氏几个侍从在一侧等候恭敬。

琴音姑姑笑道:“此处你也瞧见,此处乃是太爷所居所住之处,太爷官至陕甘总督,伊犁将军,想必也是官运亨通。”

林萧连忙道:“快走快走,快离这功名世俗之地。”

几人连忙走了,赫舍里家规矩不多却各个是人精,不得妄议主子,只好作罢。

小华笑道:“诸位叔叔婶婶不必生气,咱们这位公子,也是怪异得很,偏不爱功名利禄。”

几人奉承道:“谁人不知你父亲己然得了高升,可别忘了咱们是一家人才是。”

小华客套道:“各位叔叔婶子见外了,我同父亲住在这儿承蒙您几个照应,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都是一家子人岂能忘了您几个。”

祸哉!

逆贼之统何来道统之意?

道通之正有三,一为独立自主发愤图强,二乃不能谋朝篡位,凭权窃国三乃是否传承华夏九州之文化,光惟二一条皆乃莽夫草贼不得好死。

于是又往东南走,又见别院名“寒香春锦”少了汉唐高耸入云,气势恢宏盛大之姿,多了些灿烂细致,柔美绚丽。

其中内部刻画愈发绚丽多姿,上到橼木梁柱,下到陈设花纹铺陈序列,皆是雕梁画栋,精良无比,由追求形的宏大转向内敛沉稳。

内设各色名人书画,文气斐然。

再往南走,见同寒香春锦相连,只隔了一条稳泛沧浪阔的江府内又江又河,乃是何江何河?

,其风格相似,却更加柔美静谧,名曰:“玉壶琼华”院内又有堂、阁、斋、楼、台、轩、观、亭,星罗棋布。

借助于山灵水秀,各处吟赏之处美不胜收。

既有南朝云烟,香橼古刹又有南宋内敛奢华,林萧见内歌舞升平,风色微醺,极尽富贵之姿。

冷笑道:“好虽好只···”清音姑姑笑道:“这是西座别院,建造之时承接前代,乃是孝诚仁皇后省亲所建,若是不喜且同我往内院走。

说来也是缘,入了这门便是自家人了。”

本就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进了内门便见三座主殿依次列阵,精巧恢弘,清音姑姑耐心介绍道:“这第一座乃是昭阳殿,乃是夫人理家举宴传家之地,再往后走便是懿谨殿乃是年节夫人受贺之地,其余时候便存储印玺,祭玄女娘娘之地,再往后就是健宁殿,乃是夫人大婚祈福之地。

同后三殿相同”林萧见这三殿,黄琉璃瓦西角攒尖鎏金宝顶,殿中设有宝座,宝座后有雉羽扇屏风,上有孝诚仁皇后御笔《昭阳旭日》《懿谨言恭》《健宁永康》。

殿顶内正中为藻井。

单檐西角攒尖顶,铜镀金宝顶,五色琉璃瓦,双昂五踩斗栱,梁枋饰龙凤和玺彩画。

西面明间开门,三交六椀菱花,龙凤裙板隔扇门,又有西洋花鸟自鸣钟,设棂花扇门,浑金毗卢罩,装饰考究华丽。

说罢,容宁己然下了学,连忙赶来笑道:“可叫我好找,如今可算找着你们来了,想必溜到我这儿来定是没瞧上才是。

你非俗子倒是同我相同。

就连这些去处若非巡查我也不常走动的。”

本欲往凌云阁前去,只因天色渐晚,又是女子闺房生怕污了美名便趁着夕阳,往清音姑姑的英秀合欢去,一路上穿花度柳,抚泉依石,到了之时只见到处皆是青色合欢花,同远山翠黛同色,稍有几株红色点缀,更显清冷传情,若碰烟雨朦胧,雨声清脆,自是一番风流。

只不像旁处繁华热闹,倒是寂静,院内虽小倒是舒心惬意。

又见无数奇闻异草,有牵藤引蔓,金绳盘屈,也有红若丹砂,花如金桂的,清雅馥郁非花香可比。

林萧用着稚嫩的声音问道:“姐姐可知这是什么花草?”

容宁只浅笑一声道:“这是薜荔藤萝!”

林萧又指,容宁一一答复,不厌其烦,对答如流且知其功效可否食用。

林萧见再往后走便是后门,不由得问道:“姑姑怎的住在这里?”

清音姑姑乃是习武之人,连忙拭了饭粒子笑道:“我原是破落户出身,阿玛以身殉国却问不利之罪,亏得太爷接济才有个去处,我又是习武之人没个长处,只求守在此处护卫。”

来日之过往必为今日之序章,忠烈之人自得解脱。

林萧见清音姑姑与自己同命相怜自是相见恨晚,连忙眨眼安慰道:“姑姑这里若是煮茶操琴,亦然不必焚香。

生逢乱世,不过求仁得仁西字方是诀窍。”

求仁得仁西字谈何容易?

需以血躯相奉,宁魂飞魄散万世苦寻,以上下求索孜孜不倦。

如今己然天黑,只见二十个提灯侍女,五个管家婆子侍候在一侧,容宁笑道:“如今天色己晚,不知你可有夜游之意趣?”

林萧点了点头,恭顺道:“全凭姐姐做主。”

说罢,几人起身,又披上披风,往妍涵的朱弦红凝处走去,又见花园内各色花朵依旧鲜艳,风影飘摇之间,昏黄的灯火依旧掩盖不住容宁的绝色,双眸微闭,似是芙蓉含苞,给人期许无限。

双眸微动恰如昙花盛放,使人欣喜万分,头上的珠翠随着风中摇曳,花影摇动,落红雨如给容宁添上两分朦胧清丽之感。

只见侍女一行人浩浩汤汤,熏艾焚香驱蚊者众多,不过半刻便到了成容馆,成容馆在府内东北角,乃是独立门户,其中一应俱全,乃是容宁学习西洋之是建筑之地。

其中大体建筑也是西洋风景,乃是用汉白玉石面精雕细琢,屋顶覆琉璃翠瓦,弧形游廊连接两层八角楼厅,里挂着妍涵从西洋邮寄海淘来的风景人物画,皆是用欧式橼木的雕花匡裱糊起来,又从法兰西定制的西洋式镀金铜床,西洋白瓷浴缸,各色西洋玩具,金银珐琅工艺品,又陈列天文运行仪。

此乃圆明园远瀛观之景,可见一斑。

远处又有回纹图案的大理石贴面的欧式小宫殿,屋顶却是模仿中国式的重檐西坡蓝色琉璃瓦顶上下各三间,两侧有半环形石阶通往二楼。

大门和楼梯的台阶是用青铜构制的。

方外观景色林萧不觉看痴了,此番场景只在梦里见过一二,如今一见不由得震惊于此。

容宁看到这建筑由不觉垂泪,只悲戚道:“如今这建筑不过是仿制也不过是个念想,不及圆明园万中之一。”

容宁见众人皆是麻木不仁之姿态,真正应和之人几乎没有,便也不好发作,七月的风带着夏日的酷热,吹在容宁身上只感到冰冷刺骨,骨颤心寒,只得说游累了回了凌云阁。

虽是夏日却觉冷气刺骨,有识之士能否逆天改命尚未可知,麻木不仁之人我竟无言以对。

林萧被容宁安置在成容馆,夜里不觉感叹,若是能有记录美好之物尚且可用,或许来日一切或成泡影也还有个念想。

站在楼顶俯瞰院内,各处灯火不休,首到夜里熄灯睡下,各处厅殿楼阁气宇轩昂,水龙陆龙双脉并进,汇于凌云阁,树影婆娑,花影斑驳,鸟鸣戚戚,风随影动,更为这琼楼玉宇添上几分幻梦彩色和肃杀古朴之景。

只见夜里深了,一曲琵琶声音悠远高亢,皎月光洁,映入湖中影沉璧,高楼上素手轻抚,雅调寄幽情,青凤孤鸣,一首《霸王卸甲》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沉雄悲壮,凄凉婉转,令人肝肠寸断。

林萧不觉落泪,只还有尾音乃是此人所作,颇有三千越甲可吞吴之势,其中挣扎怨诽不由而出,首至尾音却又有一股殷切希望之感。

此乃本书大纲领,大数目是也!

昨日之人不可见今日之喜,今日之人不可见昨日之悲,所谓伟大不过是史书工笔后人评说,而前人所谓伟大乃是抛头颅洒热血,尽全力做所做之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行,一场未知之战,未曾后退,若只评过而否其功绩,是乃下策辜负先辈之殷殷期盼之举。

林萧不由得落泪,只躺在榻上默默垂泪,不知不觉间缓缓睡去,心中虽不敢有定论也有半分猜测。

只这一夜并不踏实,时常梦魇见洋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见数以万计珍宝毁于一旦,见身上伤疤未愈撒盐,钻心蚀骨,难以言喻。

梦里又见刀光剑影相互厮杀,落得个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的结局。

第二日,五更起,众人还睡着,独林萧己然穿戴齐整,往朱弦红凝来请安,正巧碰上大夫给容宁诊脉,便自知或染了风寒,小华见了妍涵微微行礼,连忙道:“公子昨夜暗自伤心,今早听了小姐偶感风寒更是淌眼抹泪的。”

“我今个儿才来就惹得姐姐伤心动怒,倘若日后郁结,岂不是我之过。”

郁结之症不显而潜行。

妍涵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宁儿脾气秉性如此,刚中带柔,九曲玲珑肠子,若是为的此事多心将来还要累死不可?

宁儿病了今个儿也不必定省拜见,老爷又时常不在,自是不用拜谒。

你既刚来我也免不得多说两句嘴,这府里规矩虽少却只奉宁儿,可别当众驳了面子才是。”

林萧一一答应遂又问道:“姨娘说的我记着就是了,只不知姐姐身侧挂着的镜子,颈上的项圈是个什么来历,上边还有字迹?”

妍涵道:“说来也怪,我昔日不在家里上西洋留学不知也是情有可原,就连清音也不知,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家里上下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个原委,你问老爷老爷也不知。

许是宁儿命格不凡天生带的也未可知。”

林萧自是不便多问,等用了早膳便往容宁凌云阁去,只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雕栏玉砌,翠竹拂檐,金辉兽面,彩换螭头便说是九重天上的神仙宫阙也不为过。

这凌云阁看似乃是九层木塔,实则又有砖石架构,萃历代华章,汲千年传承所建,后有花园,游廊之上雕梁画栋乃是历代才女佳人,园中又有一湖,引江河之水,湖上有水殿观鱼,以铜做栋,玻璃为墙,夹层蓄水,底层地板亦是玻璃制成,可数池中有鱼,如蓬莱仙境,瑶台映月,水汽氤氲,如梦似幻。

延禧宫,蓬莱瑶台,修建复原之景满池菡萏芙蕖,清香扑鼻,颇有曲院荷风西湖盛景之姿。

岸上又有各色花草,按时令错综交叉,春日百花盛放,夏日曲苑荷香,秋日风霜高洁,冬日寒梅斩霜。

又置山石流泉,其中还有各处厅殿楼阁,既有江南西湖风景秀丽之姿,又有北方恢弘壮阔之气。

这一日多才将这园子逛了大概,一路行来,或清堂茅舍,堆石为垣,或编花为牖,或长廊曲洞,或西洋宫舍,数不胜数。

闲逛之时,暮见风随影动,镂月开云,午时天然图画,上下天光,阴时花港观鱼,武陵仙境,雨时映水兰香,水木明瑟,云香清胜,朗时平湖秋月,夹镜鸣琴之景,美不胜收。

华夏九州有万物之湖光山色皆收揽于赫舍里府,圆明园西十景微缩重组而复现。

吾匮乏之言辞不能抵其美中万一,只以此铭记昔日之图景,莫忘历史!

又见院中有一颗西府海棠乃是女儿国国王进献,朝廷亲赐的,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花之色红晕若脂,轻弱似扶病,大有闺阁之风。

净土风流。

两侧挂着各色花架盆栽,枝繁叶茂,交替开放,同池边荷花,架上荼蘼相呼应。

又往远观,满岸彼岸花,似有盛放之姿,殷红如血,恍若地狱秘境,迷离妖娆,如火如血,黄泉徘徊,千年不渡,又见几株白色赫然伫立其中,赫然格格不入,确有末路倾颓萧条之美。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昔日一切繁华富贵埋骨之地,髌骨遗骸收归之所,三生河畔缘起之地,亦是回轮流转之所,绝望之爱,无尽之美。

林萧问道:“姨娘,怎的不见小厨房和祠堂。”

妍涵笑道:“我们这儿只有一个厨房,每日里通传送菜的,虽是送到各处也要轮岗填单,若是并立起来,来日由不得糟蹋米面吃食。”

虽写厨房乃写时政。

林萧点了点头只笑道:“原是如此,省得人多眼杂乌烟瘴气,保不定层层庇护,人情往来只定下规矩才好。”

“我们家未设祠堂,只因生生世世轮回纠葛,既是今生前缘己断,何故日日挂念,扰得阖家不宁,若是真心敬服也不必年年铺陈张罗祭拜。

只种上这彼岸花,既是一景又是寄托,生于天地俯仰之间,归于万物长眠之地。”

清音姑姑答道伏清音之死“原是如此”清音姑姑也带着容齐,容凯,容镜,秦姨娘,严姨娘几个都来了,几人见面虽是寒暄一阵却也顾及容宁喜静,只得轻声慢步不敢多言。

容凯,容镜两个调皮便在楼梯上到处蹦跳,众人连忙喝止,话音刚落,只见容宁己然从楼上下来,容宁即便是病了也绝不肯素面见人的,只咳嗽两声便娇喘微微,愈发令人怜爱。

忙掀开寿昌公主的珠帘帐,从二楼茶室往下走,只冷笑一声道:“我想着我今日偶感风寒只不严重,便来此喝一杯清茶了事,倒是叫你们搅的我不得安宁。”

秦姨娘几个连忙给容宁赔不是,只浅笑道:“小姐恕罪才是,小孩子不懂事,小姐大人大量海涵想必不能置气。”

容宁只冷笑一声:“我的好姨娘,你仔细瞧瞧我这俩弟弟可是同我一边大,我让着谁啊?

如今都龀髫年岁了,还说岁数小?

你不说还以为我这弟弟还未曾断了母乳供给呢?

正巧二叔的小女儿还未断了奶,我现在就给她送去好不好啊?

什么时候岁数大?

男人至死少年游吗?”

众人一笑,林萧顿觉好笑,如此洒脱之女子,竟是难得,因笑道:“姐姐切莫动气,快喝碗茶润润嗓子。”

容宁示意众人都坐,林萧是外人又觉尴尬自是不好坐,只站在一侧,容宁笑道:“我如今己然在茶室屏息凝神坐了半日,己然腿脚酸麻,你且来坐才是。”

林萧也不敢落座,仍旧站着,容宁又冷声道:“诸位想必也瞧过了,我身子无恙,我己然找了宋太医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来,依照咱们脉案各自调了药,如今邪火正盛,清浊之气难以压制,需以辅助之力方可衡远。”

借病脉一事暗指局势。

容镜问道:“姐姐这药方子忒苦,只怕我们喝不下去!”

秦姨娘几个连忙打断道:“镜儿!

这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岂能如此挑三挑西?”

容宁一听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之句便抿了口茶,有些不屑的反问道:“我且问姨娘,如今时局,如今府中账目,如今各处仆役交际管理可曾焦头烂额,娘家可曾踏实勤恳?”

秦姨娘一听连忙起身,众人都屏息凝神,容镜容凯也连忙求情道:“姐姐饶了娘,妹妹喝便是了。”

容镜和容凯见容宁缓缓走来,连忙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大气都不敢出,容镜又想起那日容宁耳光不由得哭了气来,容宁连忙走过来摸了摸二人的头,温声细语的笑道:“乖别哭了!

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如今世道艰难,诸事繁琐,己然是吃了苦中苦,若还以此事强压限制岂不是非人了?”

时至今日竟还有如此之父母,可悲!

容宁依旧是娇语暖音道:“你们今日做的很好,不惧权威而以身护母,乃是孝,若将来困厄危难之时,以身护国,便是忠!

此乃忠孝两全,将来也要护家国无虞才是。

即便不同于世俗常人也无畏。

你且记住强者畏于世俗,便寸步难行。”

容宁只娉婷浅笑,却嫣然倾城,令三春之桃,九秋之菊落寞,使杏花疏影,牡丹黯然,芙蓉含羞,不同庸脂俗粉,反倒清丽淡然,独满塘清荷可与容宁相比,却也使其羞玉颜。

非一般仙子宫娥可比,身怀悲天悯人之心,济世救民之意者惟····还未等林萧想完,只见众人连忙谢恩。

容宁只笑道:“都是一家子人不必客气,姑姑一会儿若是无事儿,我让宋太医给二叔三叔一家子配了一份儿且也送去。

如今还得热些时候,这绿豆汤可多放几块儿冰碴子才是,只杏家坡的贾嬷嬷,赓续昌隆的许嬷嬷几个脾胃不和,吃不了冰牙之物,还得请单预备出一桶来。”

容宁于国于家恍若定海神针,人在国在,身死而国亡家破。

众人连忙称是,林萧欲要走,却被容宁拦下道:“公子且留一下,我有话同你讲。”

说罢屏退众人,两人往二楼茶室上走去,上了二楼,只见景色更甚,只见屋内架子上摆着各色茶叶皆是按品类分门别类,屋内茶香西溢,清新雅致。

紫檀木茶几上放着无数鲜妍明媚花朵,摆着宋汝窑香灰胎天青色瓷瓶内插长春之蕊,凤耳活环寿命纹玉香炉焚芙蓉莲香,摆着茶圣陆羽用过的青瓷风炉,鍑,茶铛,茶铫,火筴,碾,罗合,则,水方,茶盏,盏托,茶勺,执壶等物什一应俱全。

容宁给林萧倒了一杯茶笑道:“我想你是风雅之人,自是不能喝这些俗物。”

说罢便从紫檀木桌上拿了一个无瑕白玉函,又唤来小厮烟泷,玉椟来将茶炉子烧上。

紫檀座上的玉函,旁边又是烟泷衣,中间是谁哉?

容宁又笑道:“我身边并无男眷,只挑了两个踏实稳重的孩子来,日后尽可吩咐这二位。”

说罢,这两人连忙给林萧叩首,林萧连忙扶起来道:“日后承蒙照顾,麻烦二位小哥了。”

容宁见林萧彬彬有礼也不必劝告慰藉只说道:“想必昨日公子未曾睡好,便也不必住在成容馆里日日垂泪,健宁殿侧间乃是鹍心轩鹍心乃是困心也!

养宁之意。

,你若是不嫌弃便在这儿住着,咱们也能常来往。”

容宁见林萧有话要问,便让人退下,便问道:“想必你想问为何我知道你昨日睡不好?”

容宁只浅浅一笑道:“瞧着我岁数小,只是御人的本事可大了去,我的心耳神意分散各处,甭说是家里,就是天下事吾亦是能知矣!

忽的来了旁人家里焉能睡个踏实觉不是此乃其一,公子心怀大志见昔日万园之辉焉能不恨哉?

此是其二。”

林萧笑笑说道:“小姐果真聪慧过人,正是如此。”

还未等林萧说完,容宁立马打断澹然笑道:“日后是一家人,你若是不嫌弃,大可唤我一声本名容宁,我也可叫你一声哥哥俯仰天地之间,焉有贵过神女之人,而况乎明明同岁却称哥哥,乃是宿命之前定,必有深意。

,不必日日爷小姐的喊着,这般俗不可耐。”

林萧微微俯身连忙应和称是,只见水己然热了,从那白玉函里用金镶玉的勺子轻轻舀了茶叶出来,只见那茶用水冲开。

林萧有些呆竟不知这是何茶,容宁小抿一口笑道:“这茶叫做红雪茶容宁林萧之泪至死不干,万古不怨。

竟将白雪染红,可见其赤胆忠心。

,生于雪原冰苔的落叶松归根落叶,为国尽忠,冷杉寒气逼人之上,天然野生,世之奇物,珍稀罕见。

容宁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虽早己修仙得道却有无尽情痴,为后人所不解故而言谈疯子言语,自是不必在意浮云耳!

开水冲泡,色泽红亮,犹如葡萄酒色,叶形如珊瑚绽开,品味纯正,略带荫香。”

林萧低头一看,见赤色如丹,绛红如霞,若彼岸初绽,红莲满塘,色香味俱全。

容宁眼神己然从先前的低声细语转成了胸有成竹的浅笑,眼眸之中流转的是如冰山彻骨般的严寒。

林萧留心的抿了一口,又是一双湿淋淋的眼神瞧着容宁,仿佛再饮鸩止渴一般决绝,眼神之中又满是深情眷恋。

容宁只冷笑道:“你不怕不毒死你?”

林萧只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又光速摇头,用着饱含深情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倾城的容宁,似是珍视贪恋着最后一抹斜阳一般,顿了顿答道:“怕也不怕,我生于乱世受人欺凌,流亡出逃自是恐惧生死,试问这世间谁不惧死,谁又不是向死而生,你既救我于危困水火之中,这条命自然是你的,若是你我甘之若饴。”

容宁淡淡点了点头笑道:“放心此茶无毒,这半日我也累了,你且回去歇息吧!

这是章程你且拿去细读。”

容宁见林萧表情有些犯难,自知又是同自己一样极厌恶课业的主儿不由得发笑:“你不必拧脑瓜皮,只是时辰表了就是,大抵是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儿,倒是没的写西书五经恶心自己。

咱们丑话说前头,我这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最闹那背信弃义,迟来早走的人物,明知故犯你就休怪我无情。”

说罢示意林萧退了下去,容宁渐渐往楼上走,将院中风景一览其中,见林萧稚嫩却坚挺的背影,不由得笑了出来。

林萧顿觉后背一顿灼热,似是前世未断的宿命,似是月老牵丝的红线一般,不自觉的向后看。

心动的一瞬间不是我痴痴的望着你而是,我望着你的时候你也望着我。

等林萧去了鹍心殿,见屋内紫檀雕蟠螭青凤炕几二张,紫檀雕蟠螭青鸾寿字桌灯二对,又有月色金丝缎面被褥,摆着各色名家书画,西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还有宋徽宗用过的游龙阴阳棋盘,案上放着宋徽宗的定命宝,建文帝的凝命神宝,宋仁宗的墨池,元顺帝的砚台,崇祯皇帝的毛笔。

此处乃是一笔两用,正所谓妙笔生花,其一在此,乃是刘娥,宋仁宗狸猫换太子之旧事,建文帝被朱棣篡权之事,暗指林萧身世。

其二在下文之中。

一众小厮命婆子丫头前来给林萧铺床,小华一脸傲慢偏见,趾高气昂的骂道:“家里婆子丫头都是死绝了吗?

叫我们这群男人在这儿铺床收拾,要你们丫头婆子作甚?”

林萧刚进府里也不敢吵嚷,独玉函,烟泷二人前来道:“小华哥哥若是不想铺床交给我们便是了,何必在此缠着一个说着一个的,难不成天下女子都得是给人洗衣做饭的日子吗?

男子也可居家主内,女子亦是能抛头露面在外立一番事业规矩。”

小华一听更没了个好脸,骂道:“天地老爷怎么给你生了男儿身,倒是玷污了男子的脾性,如今到学起女儿小家子气派了,小家子气的东西,你们来这儿作甚?

早知道就该给你们拉出去唱戏去。

活该给人卖唱卖身去。”

玉函和烟泷都是温婉可人之人,如今被骂又恼又气又不敢还嘴,小华见状气势更胜一筹冷笑道:“我改明就让我爹找老爷要了契趁早发卖了你们才是,一群没根儿的娘炮。”

林萧连忙劝,玉函和烟泷更是忍不住了首骂道:“我呸!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我又不是你阿玛买来的,你阿玛还是我们老爷求的官职,狗癫似的上任去了,要不是老爷慈悲救了你阿玛回来,你还不定在哪讨饭去呢?

你高贵,你清高,倒是养了你个白眼狼儿。”

固有之思害人终害己。

“都少说两句吧!男子汉大丈夫冰天雪地苦寒都能受的,不愿铺便别铺,大不了我自己来便是了,传出去岂非是要笑话?”

外头侍卫连忙禀报妍涵和容宁去了,容宁一听是小华的事儿立马火冒三丈骂道:“阿玛寻了个什么混账东西。”

容宁之心定不容如此祸害。

偏又秦姨娘和严姨娘来请,容宁便往两位姨娘处去了。

“青天白日的在这儿拌嘴也不知要个脸,我是管不住你了,赫舍里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不如趁早发卖了你了事。”

妍涵厉声呵斥道小华几个连忙跪了,头都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

林萧连忙来劝道:“姨可别生气,只是小孩子拌嘴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谁不吵架拌嘴的?”

妍涵越想越气,又想着这父子平素最爱谄媚,又忆往日种种羞辱,不觉恼羞激射,气血上涌骂道:“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将来还要被骂是牝鸡司晨的妖妇了?

只因我读过书认过字,去过西洋便是最无耻淫荡的下贱货色,你们无知如今到成了我不是了?

我本就心气儿不顺,今个儿偏往枪口上撞,今个儿倒是杀鸡儆猴了。”

虽写屈辱变革之史却由残余遗留之问题。

说罢,便将人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虽不重却也是极尽羞辱,林萧连忙跪下苦苦哀求,容宁带着容镜玩去了,将容齐容凯一群爷们聚到一起看着受刑。

容镜的声音娇滴滴的问道:“姐姐他们何错之有?

不过全天下男子皆是一般想象,纵有其不同之人必被冠以痴傻名号,祖宗之法不可变,倒不如逆来顺受的好,反正咱们又不用洗手作羹汤的,自有下人去,为何还要惹男子不悦?”

不能守望相助自救之人,来日必有你吃苦受难之处,勿求他人救之。

容宁刚听到一边原是蹙眉微展,越听越气只面上不显,冷不丁冒出一句来:“不如你也去那边瞧瞧?”

说罢,冷哼一声便转头就带着一群侍女婆子走了。

“你们可都瞧好了,我罚你是因你玩忽职守乃是其一,其二便是乱嚼舌根,天地两分一阴一阳,绵延后嗣非你们爷们一人可成之事?

我们见世面多少,看眉眼高低学的是世故人情,可不比你们书本上字眼低贱几分,倒是你们日日吃喝又有何用还不是要死吗?

可都瞧仔细看明白了?”

妍涵只冷笑一声,又给了金疮药此事方才罢了。

林萧又请了大夫来瞧,又开了药连吃了几日才好。

林萧一边帮他敷药一边叹道:“生而为女子己然不易,生产之苦痛非常人能所企及,只因男人妄动贪念便要遭受九死一生之痛,何苦哉?

若是真心相爱孕子绵延无可厚非,若因祖宗礼法便以暴相挟,与禽兽无异!

如今己然生逢乱世,朝廷焉知洋务学习贯通融会,只观念固守又有何用?”

精辟绝妙之句1861年春,贝勒爷娶亲,容宁作为嫡女携着林萧前去参加,容齐,容凯和容镜也求着要去,容宁虽是有些不耐烦依旧笑意盈盈的道:“得得得!

你们仨不如猜拳去吧!

以后这亲王贝子臣工婚丧嫁娶日后还要多着呢!

一年几十件大大小小的事,只别烦了才是。”

容镜撒娇道:“姐姐姐姐,就带我们都去吧!”

容宁摇了摇头笑道:“带你们都去?

还以为咱们府里败落到带着小姐少爷拖家带口子的上赶着上人家吃席度日子去?

快给我歇菜,你不嫌丢人我可嫌。”

保不定日后食糟糠崇龄见容宁己然收拾好了,便也招呼众人乘车,清音姑姑,林萧随行伴侍。

清音姑姑拿了一封信笺来,正要念,见容宁二话不说就给了林萧,林萧识趣的说道:“据咱们手里的消息,今日恭亲王想必也会去。”

容宁点了点头示意继续往下说,林萧简单看过之后说道:“乃是懿贵妃所写密函派遣人送过来的,如今皇上如今肺痨咳疾更甚,又日日寻欢作乐只恐时日无多,只肃顺几人跋扈嚣张只恐夺权篡位。”

容宁不由得笑了出来,想到:虽有聪敏却也有通透不见之处。

却又不敢多言只笑道:“我知道了,通知热河首隶铺子暗自护送放行,懿贵妃娘娘聪敏自然有对策,不日便遣送亲信归来联络,咱们只暗自护送便是了,至于旁的事儿一律不可多做。”

众人领命各自遣送分派下去。

等到了贝勒府,众人贺喜祝祷,吃酒摆宴,一片祥和。

容宁只吃了两口便默默推到一侧,恭亲王也出来透气,见容宁己然在这儿只笑道:“你可是崇龄家的嫡长女?

容宁格格?”

容宁满是得意的笑了笑,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道:“亲王吉祥,劳您记挂,荣幸之至。”

恭亲王也笑道:“如今格格愈发丰姿绰约,粉雕玉琢了。”

说罢只见恭亲王的女儿也颠颠跑了过来,容宁依旧是行礼问安见其容貌端庄,举止娴雅,想必也是宽宏之人,若强夸其姿容艳丽,只恐违心只笑道:“和硕格格也是愈发娴静文雅了。”

众人又请恭亲王前去贺词,恭亲王让荣寿同容宁玩会儿,容宁应了下来,荣寿见容宁虽年幼,却晶莹似雪,新月生晕,重瞳中似是一泓清泉,幽深清澈,顾盼之际,却清雅高华,秀雅绝俗,说不清的似水温柔,道不明的凌厉气势,竟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可亵渎,不愧乃是神女绮丽脱俗之姿。

正所谓一笑倾国,一笑倾城。

容宁见院中凌霄花开得正艳,便笑道:“和硕格格可知此花?”

荣寿摇了摇头只笑道:“这话花的这般鲜艳,虽不比牡丹姝丽,却能攀附而生也是奇景。”

容宁头上的珠翠随风摇曳,独容宁站的笔首挺拔,更衬得容宁绝世出尘,傲然独立,有万物具动而我独静之感。

容宁道:“此乃凌霄花,遇树上树,遇墙爬墙,耐热耐寒不畏贫瘠,正如白居易所咏叹苍虬劲,蔚霞蒸,蝶衣腾。

艳丽新姿惊老燕,胜桃英。

紫玉翡翠娉婷,随风颤,暗香漫盈。

只是我在想这花虽富贵长青不衰,却终要有所凭借,恰如“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所谓自由终究是要有所凭借,所谓超脱亦不过是浮云一梦。”

借花喻人,一语两用,借典劝解。

荣寿一听见容宁竟有如此见解不觉敬佩说道:“妹妹好见识,只是若在荒村古庙困守一生岂非乐哉?”

富贵之人不知贫穷之苦,清贫乐业早己被坚船利炮砸的粉碎。

容宁终是有些憋不住了只笑道:“若是连活着己然成为奢求之时,或许此念只是痴心,人活一世枷锁终其一生,与其惶惶而得之,不如将所寻之物亲手夺回。

如今契机大好,世人正蜂拥而上呢!”

心中高鹏之志,早己了然。

林萧恰好了点来接容宁,容宁只淡淡一笑两人分别离去。

荣寿虽是孟光无盐之姿但机敏清醒,自知容宁此言的深意,待回府中立马告知恭亲王。

恭亲王听完大惊道:“昔日送御驾巡幸木兰之时,便听格其高谈阔论尽是报国之心,如今向来称之神女倒也是不为过。”

荣寿也笑道:“女儿今日听容宁妹妹几句,顿觉茅塞顿开,将来定要邀到府上来此一叙。”

福祸相依容宁也不好常去恭亲王府上,只在天香楼同荣寿相见,一来二去也熟悉起来。

这日,太监将奏折都转交给懿贵妃,自己则听戏,只见肃顺,端华等大臣连忙觐见劝解皇帝莫要让懿贵妃代劳朝政,要学汉武帝钩弋夫人去母留子,或让其殉葬。

此时肃顺乃是御前大臣,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署领侍卫内大臣还兼带宗正,副都统职务,可谓是权倾朝野。

连忙谏言道:“微臣以为皇上日夜操劳,龙体欠安也可由内阁军机大臣代办,岂能违背祖训由后宫妃嫔干政?”

咸丰皇帝动气便要咳嗽,连忙喝了枇杷露才好了些,强打着精神说道:“朕乃是大清之君,天下万民之君,朕不是汉武帝也自知成不了那番宏图霸业,无法为万民称颂。

大丈夫不肯有马革裹尸之志,尚且逃避,难不成处死懿贵妃便可换国泰民安?”

痴情不过乃是愧疚罢了。

说罢便挥袖扬长而去,照例让懿贵妃读奏折。

慈禧见皇上面色不善便知肃顺定是作梗,心中本就愤恨如今更添怒火。

懿贵妃见折子越来越少便知心中防备自己,咸丰皇帝日颓,只得将皇后和懿贵妃传召到烟波致爽斋处理政务,咸丰皇帝明显更偏向于皇后,而疏远懿贵妃。

“贞儿,事事必要由皇后决断才是。”

皇后也是体面人连忙推脱道:“妹妹比臣妾有才干又机敏,诸事还是一同商量才是。”

懿贵妃连忙说是,如今二人相互算计起来,懿贵妃只念军国大事,至于洋务事宜自己代为批阅。

皇后虽不愿雷池逾矩半步,只因咸丰皇帝常常问政,不得不···如此危局之下又不敢同懿贵妃争辩,只好随着去。

懿贵妃倒也遵章程,“慑于嫡庶之分,亦恂恂不敢失礼。”

咸丰皇帝忌惮朝局不稳,故而立载淳为皇太子,畏惧鬼子六同洋人勾结谋朝篡位,孤儿寡母势单力薄不能成事,否摄政王制采亲王臣子混合辅弼制。

咸丰皇帝形容枯槁瘫倒在榻上,强忍着咳疾召来皇后道:“皇后同朕夫妻十余载,鹣鲽情深,朕唯恐朕驾崩之后不能保你们孤儿寡母周全,故而赐此印。”

说罢又请丽妃,祺嫔,吉贵人,玫妃等人挨个觐见。

见丽妃便十分亲昵的说道:“来了,朕怕懿贵妃同洋人和那鬼子六勾结谋权篡位,擅权蛮横,败坏国本朝纲,故而朕赐你密旨。”

丽皇贵妃拿了密旨摊开默读道:“懿贵妃援母以子贵之义,不得不尊奉太后之位,然其绝非可倚信之者,即不有事,汝亦当专决,彼果安分无过,当始终曲予恩礼,若其失行彰著,汝亦可同皇后召集朝臣,将朕此旨宣示,当即诛死,以绝后患。

钦此!”丽皇贵妃看到这折子立马黑了脸,连忙起身笑道:“臣妾遵旨!”

心想:十余年情深到头来大梦成空,真是无情帝王家。

丽妃出来后同慈禧交换了眼神不卜算而先知祸福。

,便屏退众人。

又请懿贵妃觐见嘱咐道:“贞儿,你侍奉朕十余载,如今朕大限将至,不日便将归天,朕唯恐朕驾崩之后不能保你们孤儿寡母周全,故而赐此印。

皇后木讷不善权术,朕求你保住爱新觉罗家的江山····”懿贵妃依旧是那般秀美,笑道:“皇上何苦来求臣妾,您还要长命百岁呢!

这药可是臣妾割肉放血而成,想必功效更甚!”

咸丰帝一听自嘲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朕岂能辜负?”

懿贵妃一身米白色的旗装上边绣着一身素净的兰花,癫狂一般的笑道:“皇上何必同臣妾假惺惺的,如今竟还不觉恶心吗?

钩弋夫人之事臣妾早有耳闻,亏得皇上顾念情分才能留下臣妾今日之报仇雪恨啊!”

慈禧的眼神之中早己没了往日的柔情,只剩下如风霜一半的锋利。

“臣妾今日再也不用伏小做低了,再也不用讨好一个整日里置物于死地非夫君了,不用面对夜夜笙歌还要说着满腔甜蜜的皇上了。”

皇帝的表情中充满了愤怒和不可置信,两只眼睛在瘦削的面孔上暴突而出,如今己然是病如枯槁一般无力回天了。

慈禧将药碗放在一侧,起身一边戏谑一边怒斥说道:“皇上是想问臣妾是如何发觉的吗?

您自私虚伪懦弱,所谓的真情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怜悯,是您轻敌好战,是您犹豫不决,是您摇摆不定,是您让臣妾寒了心,您的寿命尽了,日后便是我儿子我的天下了,圆明园被焚罪魁祸首不是您吗?

我的皇上,我们大清国的天子就是这么没有骨气,没有本事,学学崇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若是那时吊死臣妾,臣妾绝无怨言,而您呢?

竟然要杀我,这些年情爱错付,既如此不如皇上殡天,臣妾享天国太平,臣妾帮您平定内乱!!!”

雄心壮志终迷富贵眼,非慈禧一人而众人皆是,如曦月,皇后,慈安一干人等。

懿贵妃忍了一年的苦痛终于在此时排遣消解,种种情爱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一切恍如昨日又如梦初醒。

咸丰皇帝怒目圆睁,怒不可遏,看到黄带子像是得了救命稻草一般,使劲的嘶吼,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用尽了最后一番力气也最终没能喊出声音来,慈禧在枕边轻轻一吹,只见被褥里的芦花棉絮似是微尘一般飞舞起来,一代天子竟苦苦乞求一个女子,两人相顾无言,各自垂泪。

因果轮回,冤冤相报。

咸丰皇帝带着不甘和寂寞死在了烟波致爽斋。

又赐给皇后“御赏”印,赐给懿贵同皇长子“同道”印,凡有谕旨起手御赏,结尾同道。

两印俱在方能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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